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
她们在下楼时听到了秦景的惨叫,声音尖锐,随后,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窗外的天光照亮了购物中心,却照不亮休闲区的货架,那里漆黑无比。
秦景的肩膀处被什么贯穿,半边肩膀连同手臂迅速干瘪下去,像被火烧后起皱变形的塑料。
一条肉红色的狭长口器穿在上面,一收一缩,正在吸血。
阿瑟兰先发现的他,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用剔骨刀猛地斩向口器,然而那东西极其柔韧,竟然无法砍断。
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高大的货架因重力惯性而轰然倒塌,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影如同被捣坏的蚁穴,潮水般向外涌出,拥挤在到达的货架旁。
“我艹!什么鬼!”
阿瑟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拉着哀鸣不止的秦景往后跑。
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弯腰!”
燃烧的酒精瓶从阿瑟兰头顶飞过,溅出的酒液在地上拉出零星的火焰。瓶子摔碎炸开,蓝与橘黄交织的火焰没能将扭曲稠密的人影燃烧起来,却足以使它们停下脚步。
阿瑟兰带着秦景先走,对唐柔说,“你小心。”随后钻入了逃生通道。
唐柔感觉自己真是造孽,酒精流淌范围太广,她害怕在停电的情况下引发火灾,拔出消防箱灭火器,摘掉安全栓。
浓烈的白色干燥粉末通过氮气催动猛地扑向人潮,人鱼后退两步,显然对这种混含着灭火基料和防潮添加剂的粉末充满厌恶。
唐柔丢掉灭火器,抓着人鱼的手腕往逃生通道走,然而扭曲丑陋的人影从下面上来,堵住了门。
它们有很多已经放弃了“人”的结构,在不该长出奇怪触角的地方长出来触角。
唐柔拽着人鱼往另一个方向跑,身后涌动着裹着干粉的诡异人影。
超市区虽然有无数货架,却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人鱼脚步生疏又缓慢,面上平静祥和,甚至分出注意力勾住她的小指捏了捏。
她的手握得很紧。
他觉得很有趣。
终于,唐柔看到了补货间,拉开门却陷入一阵绝望。
里面堆满了东西,储藏间最多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门板很单薄,轻易就会被打破。
人鱼不明所以地看到女人回头,清澈的眼中似有什么坚决。
“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等人来救你。”
唐柔说着,将没反应过来的人鱼推了进去,关上门。
随后拉过货架掩盖住门,隔着门上那块透明的亚克力板,深深看了人鱼一眼。
她不回头地跑开,故意发出声音,要引走它们。
脚步声配上她的呼喊,果然,那群本来朝着储藏室方向走去的东西变换方向,朝她追去。
她成功了。
那些东西又慢又多,无穷无尽。
追逐着她的身影,像是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虫潮。
她走后,门被推开。
人类女性花费许多力气拉过来遮掩门板的货架如纸片一般跌倒在地。
挽着松垮发髻的高挑青年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即便不在同一空间,他也能看见。
她被围堵了。
手里握着防风钉,黑瞳被睫毛遮挡着,站在栏杆旁往下看,似乎在估算距离,准备倒吊下去。
人形生物包围逼近,像是一群脏东西围着一朵干净的花,狭长扭曲的口器跃跃欲试地想要玷污她。
他藏匿在黑暗中,淡声说,“滚开。”
这场游戏忽然变得不再有趣。
他抬手,转动着被人松开后,还残留着掌心温度的手腕,霎时间,遮天蔽日的粘稠物质隔绝了光线。
一扇扇窗户黑了。
在这幢楼里的所有人都察觉,无论是躲藏在房间里的住户,楼梯上捂着秦景嘴巴的阿瑟兰,还是陷入包围圈狼狈的唐柔。
好像世界一瞬间被拉入了沼泽中。
不。
唐柔看向漆黑不见天日的窗户,产生了一种下沉感。
或者说是,这幢楼,单独这幢楼,掉进了未知的沼泽中,从熟知的世界中剥离开来。
这是一场提前结束的游戏。
走廊上一扇扇房门被漆黑粘稠的液体包裹着,电子门锁像是坏掉的玩具,松垮地从门上掉下来,被几根电线缀着。
所有躲藏在房间里的人被有生命一般粘稠的液体裹挟着,拉进走廊,打上标记。
同为s区工程师的男人跌坐在地,怀里抱着整幢大楼唯一没有断联的电脑,上面正检测着某种数据。
他猝然被漆黑的触手从家中拉扯出来,躺在地上。
头颅转动间,看到了一双白皙清癯的脚踝。
“人呢?”
冰冷,空灵,让人联想到清澈的泉水划过山间的磐石。
他想抬头看是什么人在说话,身上却被无形的沉重力量压着,只能匍匐在他脚下。
“谁?”工程师仓惶地问,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眼前这双脚,会是自己正在检测的实验体的。
“抽走我血液和骨髓的人。”
工程师一惊,声音愈发颤抖,“你是谁?”
金发青年已经失去了耐心,决定自己看。
他抬手,五指虚握了握,地上的人惨叫一声,抱住头连连打滚。
工程师感觉大脑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翻搅,疼到手脚跟着发颤。
走廊上的光与影倒退,时间仿佛退回了三天前。
巴别塔酒店公寓,这里本是员工住宿区,却在三天前紧急搬来了一堆实验器材,在173三层开辟出一间数据监测室。
他们妄图在这里以秘密形式开启一场监控实验,通过基地权限,悄悄打开年轻女性住宅的门,在她的房间装上了各种各样的监控和探测仪。
至于为什么。
他垂下眼眸。
大概是因为自己。
而作为实验的主人公之一,唐柔大概不知道,这幢楼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住户,早在三天前就陆陆续续接到基地的短信,悄无声息地被遣散了。
所以,整幢大楼里,除了安保人员和基地秘密派遣来的工程师,只剩下她们这些被观测对象。
所谓电梯停运,也是为了不让她们离开这幢楼的手段之一。
剧痛停止,工程师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喘息,发现面前那双脚踝弯折,有人在他面前屈膝蹲下。
工程师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银色眼眸。
“既然要隐瞒我的身份,就隐瞒好,不要被她发现。”
这是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忘记这一切,你没有见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