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妍没想到净释伽阑突然这样问,捏了捏下巴,想了半晌后,还是如实道
“说实话,从前我对凤凪扶,印象是极好的。
先有凤族东方君子的千年美誉,又有扶尊的殊勋茂绩、赫赫威名。
可以说,世人对凤凪扶的崇拜,甚至不亚于对你的信仰。
而传闻中,凤凪扶本人又是端庄高贵、秀外慧中,并没有因为崇尚力量,就舍弃自己作为女子的美好品质。
在我眼中,她最大的功绩,并非是以女儿身,创造了好像本该由男子创造的一切。
而是她以一己之力,拓宽了女子视野与能力的边界,为女子树立了新标杆。
不瞒你说,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凤凪扶是我很崇拜的人,也是我追逐的目标。
甚至在我见到她本人以后,这种心情都还是在的。
虽然她的行为举止……过于奇怪,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而且,管府那日,我的血账中,也有她的一笔,我记得清楚。
总之,如果不谈立场,我对凤凪扶,本能地带有几分敬意。”
言毕,婉妍顿了一下,再接着开口时,声音冷了。
“但是,人不会没有立场。
管府血仇,不论之前如何欣赏她,那日起,凤凪扶就只能是我的敌人。
除此之外,我越和凤凪扶接触,就越看不懂她。
大婚当日,她在天璇殿设下重兵,执意要带我走。
后来,她屡次上天璇殿,不吝赐教,对我指点迷津,常常一语就让我茅塞顿开。
就像她无理由地加害我,我毫无还手之力一样。
她无理由地对我的好,我也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我实在想不通,她害我,又像是想救我,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婉妍的声音阴沉许多,一如净释伽阑的面色。
在如今的净释伽阑面前,婉妍已经不大避讳了。
何况对于凤凪扶这个人,婉妍真是藏了一肚子的话,可算是找到人说了。
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接着道
“正因如此,在我心里,凤凪扶身上最危险的,并非是她难以摸透的实力。
而是,她总是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施加的无以复加的狠劲。
她让人看不懂原因,猜不透结果,自然就防不胜防。”
比起理智又冷静的对手,一个毫无章法,又完全不计后果的疯子,才更人害怕。
婉妍了眉头蹙了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总是有一种她相当了解我,能从我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中,就轻易揣摩出我所思所想的错觉。
可我看着她,除了她的名讳、性别,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真是高看自己了,你甚至看不出他的性别……
净释伽阑心中暗暗道,没说出来,开口时,语气是许久不见的认真。
“妍儿,大婚那日,你为何舍我,而同凤凪扶走?”
秋后算账,躲不掉的。
婉妍不准备骗他,格外真诚道
“我与天璇殿,本就势同水火。那时我们的关系,你也清楚。
当时,与其留下让你不知道如何处置我,还不如我一走了之,我们都少了许多的无奈。”
“妍儿!”净释伽阑忽而停下脚步,转而面对着婉妍,用没撑伞的手握住婉妍,目光中已有痛色。
“你若当真是为我好,那从今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在你心中以为,怎样才是对我好,你只要站在我身边,就远胜过一切。”
那日被凤兵围住,眼睁睁看着婉妍跟着凤凪扶走,是净释伽阑心中,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
“好。”婉妍的笑容也有些苦,另一只手抬起来,落在伞柄上净释伽阑的手上,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暖他冰冷的手背。
“还有,”净释伽阑难得话多,格外严肃道
“妍儿,你既然知道凤凪扶秉性,就一定离他远些。”
婉妍点点头,“知道了。”
净释伽阑却还要不休地强调。
“不论他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你眼前,不论那个身份于你而言,有多少美好的回忆。
你定要记得,凤凪扶,永远只是凤凪扶。”
不论什么身份?
婉妍没太听懂,但见净释伽阑没有再说,便知其中关节,他不愿再说了。
“知道了。”婉妍又道了声。
。。。
婉妍捧着饭碗,却吃得并不香甜。
净释伽阑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收了目光,给她夹菜,心中虽是担心,但也开心如今婉妍在自己面前,已经不用隐藏真实的情绪。
“兴州兵已经整饬完毕,我的暗影亦已入扎兴州城,凤凪扶翻不起风浪了。”
婉妍点点头,显然对此很放心,但眉头没松,道
“我只是想不明白,凤凪扶不惜以柳凰大坝相要挟,也要逼你现身。
但三日过去了,后日就是舒连的即位殿,她居然什么动作都没有?
那日虽然我们小心,但毕竟消灭数千凤兵,以凤凪扶的能力,不可能一点没察觉到我们的踪迹。”
净释伽阑见她发愁,忍不住莞尔,打趣道
“他来,你要担心;他不来,你还要担心。
你小小的年纪,怎么就操不完的心呢。”
凤凪扶手段又阴又脏,就像是一只盘旋在天上的秃鹫,猝不及防就被啄了眼睛。
你有能力应付她的阴招,可我在她面前,就是一只小鸡仔,怎么可能不多担心点……
算了,我们这种弱者的顾虑,你不会懂的。
婉妍努努嘴,不理他,放下饭碗,苦着小脸道
“不过这么说来,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在蜀州的日子太有温度、太美好了。
美好得婉妍一想到那个冰冷的云中天宫,就心烦。
“今晚就要走了。”
净释伽阑也放下筷子,拉过婉妍的手握着,柔声安慰道
“回去以后,虽然我们不能像在蜀州一样,但是你放心。
无论在哪里,我都先是你的夫君,后是净释伽阑。”
婉妍的小苦瓜脸上,突然就甜了,伸手抱住净释伽阑的脖子,侧脸贴在他的胸口,用手描摹着他胸口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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