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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宗里,大片园林,繁花如锦,水木清华。
热气腾腾的参汤入肚,却并未能消去风政心中的凉意,前有闹剧般的屠妖大会,后有月灵山上的折戟,看似并未对墨宗造成实际上的创伤,但折煞的却是他风政的面子。
他凝视着刘总管有些浑浊的眼眸,顿然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位在墨宗服侍数十年的刘总管,总归是有些本事的,面对他抛出的难以回答的问题,也算是给出了一个合格的答案。
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短暂得手,总归也是过眼浮云,指尖的流沙是握不牢靠。可当真说是不亏,他心中却又牵挂着,牵挂着原本能让墨宗往前大进一步的契机。
念及此处,他的眼眸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伤悲。
旋即他又张了张口,本欲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将话锋一转,淡然道:「刘总管在府里待了多少个年头了?」
刘总管微微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此时此刻露出了何样的神态,只听得见他低声答道:「老奴,也数不清了。」
这刘老头又何尝不知风政原本你要说的话可不是与他客套客套,只不过自己在其眼中,始终是一介凡人,即使自己对墨宗忠心耿耿,风政也不会将一些牵扯修真的事说与他听。
风政闻言,顿了一顿,露出半个笑容来:「这几十年,墨宗可有亏待过你之处。」
刘总管闻言,稍作沉默,脑海中闪过一些思绪,而后依旧是不慌不忙地答道:「无论是宗主,还是小姐与少爷,都待老奴不薄,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刘总管回答得滴水不漏,又引得一向不苟言笑的风政笑了一笑,片刻后笑意一敛,又将话头落在了风随星的婚事上:「星儿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操办得有条不紊,宗主不必担忧。」刘总管答道。
风政却摆了摆手道:「有你在此,俗务我倒是不会担忧,只是星儿嫁过去后,也不知她」
看得出,风政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着不少牵挂在心中,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逐渐被沉沉的夜所吞没。
刘总管见状却缓缓往前迈出一步,慢条斯理地劝道:「小姐的性子虽然直率了一些,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宗主倒也不必忧虑。」
「这倒是。」风政顺势摆了摆手,随后再度顿了一顿,又道,「这些日子,劳你多费些心思,此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对于风政的吩咐,刘总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风政见他会意,便往堂中的深处走了一步。
刘总管在墨宗待了许久,干的又是需要察言观色的活计,只见风政走了这一步,自然也就领会到对方的意思,便是垂眉拱手道:「那老奴告退了。」
风政面朝堂内,只是沉重地挥了挥手,并未回过头来送别刘总管,不过末了,他还是接了一句:「叫血墨使来。」
偌大的墨宗,被淹没在沉寂的夜里,自打屠妖大会的风波渐渐消散之后,这墨宗里依旧有些沉闷,路上来往的下人与门人,莫不是行色匆匆,一脸阴郁,不似以往,期间还会夹杂着几声尖细的笑骂。
风政等了不久,便听见一丝衣袍拂过门槛的轻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曼陀罗的香气扑鼻而来。
风政清楚,是血墨使来了,他缓缓回过头,双眸之中早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态。
「宗主。」
血墨使一边福身,一边轻声说道,眉宇之间是浑然天成的媚态,不过风政见得多了,加之定力颇深,倒不会为之心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将话题引上正途。
「我刚才去了一趟月灵山。」风政平静而缓慢地说道,却让血墨使愣了一愣。
风政心思缜密,行事风格一向
稳重有序,一般来说,并不会在深夜里唤她前来,随着风政说出这句话来,血墨使的心中自然要跟着一颤,洛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月灵山是东极门的地盘,既然风政去了,那便是与东极门打过了照面。
「情况如何?」
血墨使思忖片刻之后,连忙问道,她所问的,自然是阿鱼之事。
风政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纵然心中有些不忿,但在他脸上却没有展露丝毫,须臾,他又道:「被那个金面黑衣人带走了。」
此话对血墨使而言,自然是非同小可之事,她媚眼之中显露出一抹阴厉来,原本妩媚娇气的声音也变大了几分:「属下当一同前往。」
谁料风政依旧是淡然摇头道:「他极强,朱墨沉香剑都奈何不了他。」
风政的话音方落,血墨使便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又道:「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尚不知其底细,不过我瞧,周宗他们倒是也一无所知。」风政答道,顿了一顿,又接道,「这样无名无姓的高手,不多。」
血墨使的见识当然远不如风政,她眉头微蹙,犹自沉思了一阵,立在灯影间显得分外凝重,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与东极门无关了。只不过那天的小孩,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风政很清楚血墨使口中的小孩是何须人也,他心中又何尝不是抱着同样的疑虑,毕竟人人都知道,东极门的弟子虽然精通符道,但也是各持黄纸符,怎的吴秋舫这小子,似乎并不曾见到掏出符纸来。
不待他想个明白,血墨使便开口打乱了他的思绪:「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身上却又这么多法宝,特别是那一剑,竟能将殃云覆日阵劈出一道裂纹,实在不简单。」
风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此剑惊天,远不是这小子能够使出的,借助外力罢了,倒是不足为惧,但周宗对他的态度,可不像寻常弟子。」
作为墨宗一宗之主,风政绝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仅凭周宗对秋舫的态度,便推断出了一二,这也正是他今夜投鼠忌器的地方,若是暗中对秋舫下手,墨宗与东极门之间恐怕真就陷入无法回转的境地了,正如周宗所想,这洛城之中数一数二的大门大派之间,还远未到真刀真枪拼杀的境界。
不得不说,如今的风政与周宗一般,心中记挂的最要紧的事乃是三大家族秘宝,自然还不会将两大门派之间的争端摆出来算细账,否则骨墨使身死道消的那天,便该是刺刀见红的一天了。
「难不成东极门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血墨使狐疑地说道,她的桃腮柳眼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娉婷万种,若是心智不坚的人见了,绝会被勾的失魂落魄。
但风政心中却没有其他杂念,只是听见秘密两个字时,眉梢一抬,沉声说道:「而且,他叫周宗,叫的师叔。」
此言一出,血墨使更是眉眼一挑,秋波微转道:「我记得东极门,便是周宗最大了。」
「周宗前边,也曾有两位高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于东极门的过往,风政自然是探听过不少,虽然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毕竟是久远的故事了,旁人知晓得或是还记得的,也算不上多。
听了风政的话,血墨使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道:「想必是比周宗还厉害,如今他们都在何处?」
血墨使的问题,风政并不能回答,他虽然眼界更加广阔,但并非然皆知,只是微微摇着头道:「一个似乎是死了,另一个杳无音讯,大概也是死了。」
「既然如此,倒是用不着担忧了。」血墨使舒了口气,缓缓说道。
风政闻言,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依照秋舫的年龄来推断,此事必然有
些蹊跷,不过这并非眼下的当务之急,虽然他恨不能亲手撕了秋舫这小子,但如今却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念及此处,他转头说道:「我找你来,是有要事,需要你去做。」
说到最后,风政的声音微弱了下来,血墨使凝眉望去,只觉得他的眼中是看不透的无边深沉。
洛城,东极门。
回到久违的家,闻着被褥上熟悉的味道,秋舫安心地为自己倒了碗水,秋冬之交,阳光渐少,屋子里多少散发着一丝难闻的霉味,不过对于他一个在山中生活惯了的人而言,对此当然是丝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一本弄弦书。
如今的他,已然对弄弦书字斟句酌,生涩的、浅显的、难懂的、简单的,早已被他背得滚瓜烂熟。
随着他轻呷一口热茶,一股温润的气息便在他体内流转,他顺势调转起法力,按照弄弦书中所述,一步一步修炼起来。
少年郎君总是有着无穷精力,今夜虽然遭此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但最后的结局始终是化险为夷,并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在此之上。
眼下最为要紧的,始终是加速提升自己的修为,毕竟十年时间,眨眼便过,即使自己断然是不会引颈受戮,但这却早已由不得他自己,阿鱼现今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然令自己觉得遥不可及,更别提十年之后,阿鱼又会显现出什么样的逆天本事来。
想通此节,秋舫叹息一声,双眸微微合上,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