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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珺祺离去前撂下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将他自己从困扰中解救了出来,却让秋舫心惊胆战得一夜无眠。
「难不成是墨宗来犯,师叔们正与风政死战?」
秋舫自言自语道,原本清亮的眸子更是蒙上了一氤氲,师叔们倒是神通盖世,应该不会有恙,但小师妹那三脚猫的功法,连风随星这个小妖女都打不过,若是被人所伤怎么办?
念及此处,秋舫从床上爬起,兴许是为了保留田园的雅致,这茅屋在搭建之时颇为随意,远远称不上密不透风,这秋夜的风又有些砭骨,秋舫在屋中来回踱步时,忍不住裹紧了衣衫。
若是私自下山如何?
秋舫在心中盘算着,若门中当真出了大事,自己又岂能隔岸观火,独善其身虽然安,但却有违他的秉性。
但悄然下山的话,又会不会坏了师叔们的计划?
秋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甚至忘却了自己还有两条鲫鱼未曾下肚,不过焦虑也早已挤占了饿意存在的空间,就连少年的肚子也不敢再叫了。
「你究竟睡不睡?」阿鱼的声音在秋舫耳边想起,似乎秋舫的行径让她颇为烦恼。
「这哪里睡得着?」
秋舫没好气地答道,平常的他倒是温润如玉,绝不随便与人发火,只不过此时的他心中焦虑难掩,阿鱼嗔怪的问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加之多日接触,让二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些许,秋舫的语气自然而然变得不那么容易入耳了。
「你若担心,去便是了。」阿鱼似乎猜到了秋舫正在焦心什么,冷然说道,好像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何必这般愁眉苦脸的。
秋舫闻言,却没有答话,放在往常,他一定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去,就算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跟墨宗分个你死我活。但有了在墨宗这段经历之后,他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周宗为了东极门殚精竭虑,既然选择不传他回门,一定是事情还在掌控之中,更何况,熊珺祺也还在山上,山下自然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
或许这时候,相信周宗的选择,才是明路。
想通此节,秋舫便又躺回床上,虽然不能下山,但他也不可能睡得着觉,便就这样傻乎乎地望着房梁,脑海里的思绪翻涌。
要是熊珺祺知道了他随意的一句敷衍竟让少年郎心态崩溃,不知又当作何感想?
这一夜极其漫长,辗转反侧之间,已入了后半夜,山中极静,只有潺潺溪水和风吹落叶的声音,偶有一二声虫鸣与蛙叫,随风飘向远方,送入秋舫的耳中来。
秋舫也不知就这样躺了多久,只觉得眼皮愈来愈沉重,倦意袭来,竟觉得昏昏沉沉,如梦似醒。
就这般,一宵渐过,忽听鸡鸣,秋舫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接着窗口出看天色,秋夜稍长,东方尚是昏昏沉沉的,天只蒙蒙亮。
「秋防师兄可在?」
门外传来一个谨慎的声音,旋即还不忘瞧了瞧秋舫所在茅屋的房门。
少年听声愣了一愣,这月灵山上怎会突地冒出一个不识得的弟子来了?
难道说同样是犯了事被送上山的?亦或者是门中遭遇大变,师叔们唤我下手助拳?
念及此处,秋舫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起,赶紧冲向门口,一边脚步不听,一边叫嚷出声:「在,在。」
门户洞开,映入秋舫眼帘的是一个容貌颇为秀气的瘦削弟子,他身上穿着的是和其他普通弟子别无二致的素净黑袍,金丝边,白皮络带,腰系盛满符箓的布兜。而他身后正规矩置放着几个硕大的黄布包裹,从外形瞧来,里面满满当当塞着各式物件,不出意外便是他独自一人带上山来的
。
「秋舫师兄好。」
见秋舫开门时的慌张模样,瘦削弟子明显有些错愕,但还是不敢失却礼仪,连忙拱手施礼道。
秋舫也没有与他客套的闲情逸致,此时此刻他最想知道的莫过于门中战局究竟如何。
「师叔们可还好?」
秀气弟子权当秋舫时刻牵挂门中长辈的健康安慰,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自是淡然说道:「师伯师叔们都好着呢。」
「那战局如何?」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秋舫眉睫一挑,心中稍稍安心了一些,但却不敢完放下心来,有急促地问了一句。
吴秋舫没由来地冒出这样一句话,着实问得瘦削弟子有些找不着北,他微微蹙着眉愣了片刻,喉咙里不可思议的发出了一点声音,最后才嗫嚅道:「知师兄说的战局是谓何事?」
秋舫微微偏着头,狐疑道:「不是墨宗来犯?」
「不知秋舫师兄从何听说,至少师弟出门时,倒还相安无事。」瘦削弟子听见墨宗来犯,心中一沉,急忙答道。
「你几时出的门?」
「卯时。」
「此时呢?」
「兴许快到辰时了。」
「原来如此。」
秋舫的话音方落,紧随着长舒一口气,双眸中仿佛盛了一团光,盈盈发亮。
「秋舫师兄?」见秋舫默不作声,瘦削弟子低声追问道。
秋舫这才回过神来,他心中已然知道所谓的门中遇袭不过是自己的一番臆测罢了,风政可不是傻子,要对东极门下手,自然会挑夜深人静之时,熟读兵法者都知道,防御最为薄弱的时机便在夜晚。
既然这名弟子出门时已快要天亮,那东极门必然是安然无恙的,念及此处,他心中的慌乱终于散去,清了清嗓子道:「无碍无碍,不过师弟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十师叔命我送些换洗衣物和蔬菜瓜果来,还请师兄过目。」
见秋舫切入正题,瘦削弟子便让出半个身子来,身后的数个大黄包裹一一呈现在秋舫的眼前。
秋舫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道:「有劳师弟了。」
少年此前从未见过这名瘦削弟子,并不清楚对方的名字,只是经过屠妖大会一事之后,门中弟子还有何人不曾听闻过秋舫的名号,此事对他更是恭恭敬敬的道:「应该的,那师弟这就回去复命,不叨扰师兄修行了。」
见对方如此恭顺,秋舫倒是觉得面上有些赧然,便是同样拱手告别道:「那愚兄就不送了。」
目送瘦削弟子远去,秋舫将数个黄布包裹收拢入屋,各自分拆安置,其中几套换洗衣裳的确是以他的尺寸量身订做的,少年思忖了一阵子,终于是舍得换下他传了不知多少个年生的破旧道袍,这身道袍虽说晏青云送与他的,但早已褪色,既然墨宗下人的衣裳都能穿得,东极门自身的衣裳又有何不可穿的?
想通此节,少年终于是换上东极门的黑色袍子,不过金线镶边,与衣角处隐隐绘着一只带翼飞鸟,身下仅立一足,秋舫并不知道这怪鸟究竟是何物,却在周宗的袍子上见过相同的图案。
此时秋舫也不想计较这些物件如何,只是摘了几捆青菜,在厨房中洗濯干净,熟练地生火、烧水,准备着今天的吃食。
「阿鱼姑娘在吗?」秋舫低声询问道,阿鱼有一阵子不曾开腔,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如何。
阿鱼倒是一副无处不在的姿态,冷冷说道:「讲。」
「你说饕蛇会不会又被吸引过来?」
秋舫一边干净利落地剖开一只仔鸡的肚子,将内脏一一取出,一边挑起眉毛问道。
「我怎么知道。」阿鱼的语气有一些不耐烦,好像在嫌弃秋舫多此一问。
知道阿鱼一向脾气不好,秋舫倒也不多计较,只是做饭之时,闲暇无事,便与阿鱼闲聊起来:「你们妖族的手段可真多。」
阿鱼闻言,理所当然地答道:「那是自然,我们生来就会许多秘法,与你们不同。」
「这般说来,当个妖怪倒是比人类好,至少省去修炼的烦恼。」秋舫附和道,无论是人亦或是妖,他都没什么偏见,于他而言,只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都各有存在的意义。
「但听说妖,不能离开妖域。」阿鱼却沉吟着说道。
这回换秋舫愣了愣神,他停下正在剔骨的手,疑惑道:「你为何可以离开?」
「我本就不在妖域,何谈离开。」
「怪不得你说你没见过其他的妖。」秋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将话题岔开道,「你猜饕蛇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你想知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二人便就这样有一唱没一和地先聊着,锅中的水沸腾起来,滚滚热气冲天而起,厨房里充满了极重的烟火气,葱姜蒜入了锅后的芬芳也隐隐飘荡起来,秋舫这才想起昨夜到如今还未曾进食,肚子不免又姑姑叫了几声。
「你若想知道,那杀了它便是。」阿鱼淡然地说道,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杀?」秋舫喃喃重复了一声,旋即又道,「我可不想伤它性命,再说了,九师叔有令再先,不许我们莽撞行事。」
阿鱼本就与熊珺祺毫无瓜葛,听闻秋舫此话,自然是心有不满,冷哼一声道:「他只是你师叔罢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与自己无关。
秋舫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扬起头来,一边思忖一边问道:「也不知它伤得重不重。」
「不重,但也不轻。」阿鱼冷冷答道。
秋舫沉默了一会,虽然手上的功夫并没有停下,但他心中明显是在盘算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说道:「饕者,一定贪吃,依照九师叔之言,饕蛇对我们门中弟子还算有恩在前,我道行微薄,虽然做不了些什么,倒是可以做些美味的吃食送它赔罪。」
「你」阿鱼说了一个字便又闭嘴不言。
秋舫却挑了挑眉,看着手中即将下过的仔鸡,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