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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秋舫面露惊诧,旋即想要将手搁在腹部,不知怎的,他又有些犹豫地将手垂了下来,这模样落在不知情者眼里,像极一个自言自语的傻子。
面对秋舫的问话,阿鱼简短地应了一声,她素来直来直往惯了,既不喜客套,亦不懂客套,仍是继续着刚才发问:「你为何要修炼?」
这话问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勤加修炼是为变强,且不说变强之后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说若不变强,恐怕自己原本想要守护的东西也得如同指尖流沙,悉数跌入尘埃之中。
这下,自然换秋舫简短地应了一声。
莫非这就是人妖殊途?二人的思绪似乎都难以走在一条道上。
秋舫微微蹙起眉,脸上出现了一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神色,有狐疑,有惊诧,沉默半晌之后,才微启薄唇:「你不用修炼么?」
「这倒是不用。」阿鱼不以为然道,好像不用修炼是一件极为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一身道行,总不能是从娘胎中带来的吧。」
在秋舫眼里,无论人或是妖,终归是要修炼的。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依他所见,阿鱼这番说辞大抵是在欺瞒自己,以免泄露了底细,毕竟周宗刚才也让自己刺探修行秘法,恐怕阿鱼亦是如此去想,以至于现在与他交谈时有所防备。
「法术不是生来就会么?」阿鱼冷冰冰地反问。
她这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让秋舫心中又是一颤,不禁腹诽道:「她该不会是仗着自己道行高,想要忽悠我吧。」
心中虽然如此去想,但嘴上却不敢造次,第二类人在他体内待着,可不是个小事情,一会惹她不悦,给自己使点绊子又该如何是好,要知道阿鱼不过是答应十年之内不杀自己,可没说不折磨自己。
「行吧,那你是生来就如此强大么?」
秋舫撇了撇嘴,无奈地顺着阿鱼的话头说了下去,他想着阿鱼不愿说便不说,反正晏青云说过,修行之事靠自己,外物辅助虽有裨益,但也不是绝对的捷径。
真要说来,别人修行的法门于自己而言,还真不一定就是极好用的。
想通此节,秋舫自然不再计较阿鱼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弄清楚阿鱼的身份,找出八王爷灭门案的幕后真相。
「生来还不是。」阿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好像也在回想些什么。
秋舫微微点了点头,便放开了脚步往房间之中走去,虽然四下无人,但自己一个人傻了吧唧地站在院子里对着空气说话,瞧上去总归有些怪异。
一边走,秋舫一边问道:「既然生来不是,那你如何变强的?」
「不知道,慢慢就会变强。」
阿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秋舫正欲推门的手在空中停滞下来,他那张明明漂亮得让小姑娘都觉得嫉妒的脸颊浮现出一缕怪异的神色,眉梢眼角像是被他刻意撑开了一般,离谱二字跃然脸上。
「还真有这般怪事。」秋舫低低哼了一声,他只觉得阿鱼的谎话也太过拙劣了一些,就算是不愿意透露其中的奥妙,倒也没必要将他当个傻子一般,编造借口一丁点都不走心。
阿鱼虽在秋舫体内,但她神识强大过人,对秋舫的一举一动都仔细观察着,见到秋舫露出这幅容貌,她亦是有几分不悦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秋舫将眉头舒展开来,一边摇头叹息一声,一边将门推开,房间里还存留着一股熏香过后的淡然香气,绵绵悠扬,让秋舫的心情稍微舒畅了几分。
少年郎这才悠悠说道:「算是,也不算是。」
「什么叫算是也不算是?」
「算是,就是觉得你骗了我,不算是,就是我倒也不在意。」
回到屋中,白纱帐绕床围了好几围,秋舫见到柔软的床榻上整齐搁置着一套黑色的厚缎常服,心中猜到自己出门的时间里,已经有人来打扫过此处,便撑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摊倒在床沿边上,一身的倦意爬进他的四肢百骸,好像又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有点酸了。
自打秋舫说出这句话后,阿鱼便陷入了沉默,秋舫也不知道这女妖在想些什么,明明自己已有着未经世事的愚钝,但这阿鱼比之自己仿佛更胜一筹,遇见一些棘手的难题或者不想回答的话,多是沉默以对,当真聊起来,颇让人心急。
「你又睡了么?」秋舫无奈地出声询问道。
「没有。」阿鱼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说。」
秋舫闻言,心中的无奈更甚,便是甩了甩头,将上半截身子支起,盘膝而坐。
随着他意念升起,体内的法力像是刚刚煮沸的水,开始轻轻跃动。
「这就是修炼?」
阿鱼的声音又在秋舫脑海中响起,一时间听来,竟有几分真诚。
秋舫却不为所动,而是继续调动自己体内法力,这是他昏迷五日来第一次修炼,微不可见的光芒围绕在他身边,经脉之中,淡蓝色的法力不慌不忙地穿梭着,一阵由内而生的暖意覆盖周身,徐徐汇入眉心的法珠。
眉心处,异样的空间内,早已不见了李长风那一剑的踪影,只有黑色法珠孤零零地悬浮着,秋舫的意识走了过去,愣愣地瞧着,脑海里有浮现出风随星传授给他的墨经。
墨经算不上多么高明的功法,秋舫本也不放在眼里,在他心目中,只有晏青云的言传身教才是最宝贝的东西。念及于此,他自然将墨经抛之脑后,继续运行起法力来。
「你们的法力都源自于这颗黑珠子?」
阿鱼的声音在这方异样的空间中响起,秋舫的神识偏过头去,竟见到阿鱼俏丽的脸颊出现在法珠附近。
「你怎么进来的?」
秋舫惊讶地质问道,他知道阿鱼在他体内待着,势必能看到很多东西,但却不曾料到这方法珠的空间,她竟也能随意进入。
阿鱼冷冷看了他一眼:「想进来便就进来了。」
「这是我的地盘。」秋舫不依不饶地说道,即使对方实力尤在自己之上,但总归是占着理,也该据理力争一次。
阿鱼却理也不理,一双美眸正似睁非睁地盯着黑色,双唇如抹胭脂,红润欲滴,看得出来,与风政大战一场之后,她的伤势恢复了许多。
「妖没有这东西。」阿鱼似乎对黑色法珠极为感兴趣,竟一步步朝着法珠走去,一脸的若有所思。
秋舫竟被她的一举一动挑弄得气不打一处来,此间本就是自己的私人领地,阿鱼这般没有分寸地进出,再好的脾气恐怕也得就范。
「停下。」秋舫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赶至阿鱼身畔,伸出右手想要拦住她。
但阿鱼却一意孤行,一边挣扎着将秋舫的手甩开,一边指尖微抬,黑色法珠被阿鱼一触碰,一阵剧烈的法力波动在法珠内部传来。
秋舫大惊失色,心中暗骂妖女怎么这般不守规矩,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别又让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可不等秋舫反应过来,那颗黑色法珠陡生无数裂纹,裂缝处隐隐透出一缕缕金光,眨眼之间,金光冲破法珠,朝秋舫与阿鱼扑来。
一见金光来势汹汹,秋舫和阿鱼也不知其底细,颇觉心惊,连忙往后退去,但那金光速度极快,就在转瞬之间,便已飞到,将二人包裹在内。
当二
人的双眸能够再次看见东西时,已经身处在了不同的空间。
此处,像是一幅水墨绘就的山水画中,左右挺立着崇山峻岭,白云如带,横亘峰腰,半山以上,被云封。不过放眼望去,即使是铺满山野的繁花,也不过是黑白两色,唯一好的是,景绝清华,一尘不染,另具一种别样风情。
秋舫有些幽怨地侧目看着阿鱼,似乎在责备她干的什么好事。
与之相反的是,阿鱼竟露出秋舫不曾得见的惊恐神情来,她一边打量着周遭的黑白世界,一边抿紧红唇。
那模样,瞧起来,更像是恐惧。
「你为什么也能进来?」阿鱼突然想起什么,对着秋舫厉声说道。
秋舫正是一头雾水,被阿鱼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更是不知所措,沉吟半晌后才学着阿鱼先前的腔调说道:「想进来便就进来了。」
「不可能,说!」
阿鱼话音一落,手中掐诀,四周瞬间出现大量黑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樊笼,将秋舫团团围住。
阿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顿了一顿,又道:「不说我杀了你!」
面对阿鱼突然发难,秋舫反倒没有太过慌乱,境界差距就摆在面前,就算自己拼尽力也讨不了好,倒不如与她讲讲道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不是答应过我,十年之内不杀我?」秋舫冷然道。
听闻此言,阿鱼眼中的厉色稍微退去,半晌,双手跟着垂下,撤去秋舫身畔的黑气。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长大的地方。」
阿鱼没有将目光投得很远,喃喃说道。
「你不是在妖域中长大的?」秋舫愣了一愣,自打听说妖域之后,少年便认为世间所有妖都生活在妖域当中,就算能出来之妖,也独独只有阿鱼一位而已。
「不是,直到三年前,我才离开此地。」阿鱼蹙着眉头,好像在沉思什么,但那脸色看起来,有几分痛苦。
秋舫继续道:「你独自长大?」
「只有我妹妹可以进出,是她陪我长大的。」阿鱼低声说道,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低落起来。
见她的身世比之自己,还要显得悲惨一些,秋舫有些于心不忍,虽然自己的亲人被屠戮满门,但他还有晏青云,还有傅芷,还有东极门的诸位师叔陪伴,相较之下,自然更加幸福一些。
「那你妹妹在哪里?」秋舫知道此时也许是多加交流的契机,便忍着心中的一股不适,追问道。
阿鱼虽傻,却算不上太傻,她也察觉到秋舫在套自己话,便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再说了。」
秋舫尴尬地笑了一笑,仰着脖子看了一眼这灰蒙蒙的天空,疑惑道:「我们怎么出去。」
「出去容易,只是进来不容易。」阿鱼的声音恢复冷色,便是将手一挥,这片山水世界如同一张画轴般卷拢。
秋舫再睁开眼时,身边已是白花花的一地乱石,屁股下坐着的木榻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不远处还稀稀拉拉挺立着的翠竹在风中摇曳,昭示着此处,仍是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