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愈来愈近!
叶绫雪正朝秋舫走来,他的玄霄九雷瞳亦是蠢蠢欲动,仿佛老熟人相见,分外热烈。
九清扯了扯秋舫的衣角,示意他鞠躬致意,毕竟来人作为风政的座上宾,亦是墨宗的贵客,下人见了,无论识得与否,都得恭敬行礼。
秋舫见九清福了一身,自己也跟着躬身抱拳,将头微微埋低,却用双眸的余光警惕地打量着来者。
「叶小姐好。」
秋舫知道她的姓名,出声问安。
「你认识我?」叶绫雪的语气冷若冰霜,配着凉意飕飕的夜风,让一旁的九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秋舫答道:「昨夜见过。」
叶绫雪点了点头,没有搭话,却将目光径直投向九清。
九清不知何故,只觉得被对方瞧得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下去。我与他单独谈。」
叶绫雪见对方未能会意,便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
九清闻言,内心颇为忐忑不安,但她区区一个女婢,又岂敢对主人请来的贵客置之不理,便只好福了一身,又向着秋舫眨了眨眼,好似在提醒他眼前之人一看便不是善茬,需得机灵着点。
做完这些,她才缓步往湖边踱去,为二人留够空间。
「不知叶小姐有何吩咐?」秋舫维持着双手抱拳的姿势,恭敬说道。
「吴秋舫?」
不开口则罢,这一开口却让秋舫如同五雷轰顶,刹那间心神俱颤,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旋即又想起依照昨夜的推想,对方大抵是猜透了自己的身份,看来推测的偏离不大。
不过他还是打算再搏上一搏,转而试探道:「叶小姐,小的叫王谷芽。」
叶绫雪并不理他苍白的解释,仍旧冷声道:「我知道你,我家小姐已经告诉过我。」
秋舫清楚对方口中的小姐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傅芷,有这一层关系摆在那,加之刚才叶绫雪支走九清的举动,对方也不似要揭发自己的架势。
想通此节,秋舫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小师妹她,可还好?」
秋舫一开口,也不问对方如何,更不问有何贵干,反倒是问了傅芷一句是否安好,换常人听来,颇为离奇。
但在叶绫雪听来,却生出几分高兴。
这些天复来洛城,她第一件事便是去见见少爷与小姐,当然见少爷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毕竟她到了东极门,丝毫未存着找少爷攀谈的念头,而是径直去见了小姐。
两好姐妹相见,自然要一诉衷肠,这一来二去,也就避不开身边遇见的烦心琐事。
傅芷年纪尚浅,性格活跃,自然是从天到地、从东到西地大吐苦水,讲了某个懵懂无知的小师兄要去还香楼狎妓,讲了自己送那小师兄的一只平安符,还讲了当日在坊市里与风随星的缠斗,将一向冷若坚冰的叶绫雪逗得捧腹。
末了,傅芷自然不忘提醒叶绫雪到了墨宗,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风随星这个小妖女,为自己出口恶气。
叶绫雪也只是笑,并没有应承这个一向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小少女。
这场谈话的最后,本来话不太多的叶绫雪也说起自己初来洛城的见闻,将熊珺祺大展神威,力战数位高手,并杀了墨宗的骨魔使一事也说来给傅芷听了。
二人就这般互相交换着所见所闻,叶绫雪自然也知道傅芷口中那个愚钝的小师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所以昨日一见那个蓝色护身符,她便一眼认出,这人正是她曾远处观摩战斗的吴秋舫。
「小姐,很好,你为何在此处?」
叶绫雪不经意间用余光
打量了一番周遭,以确保无人偷听她和吴秋舫的对话。
吴秋舫闻言却蹙了蹙眉,心想哪有人刚一认识,就去打听人家秘密的,就连他都知道的人情世故,对方竟然不知道么。
念及此处,秋舫轻声答了一句:「奉命行事,恕在下无可奉告。」
见碰了钉子,叶绫雪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便是将话题岔开道:「玄霄九雷瞳在你身上?」
这五个字收入耳中,秋舫愣了一愣,心中略有些踌躇,并不想将此事挑明,不过对方三番两次找上自己,若能做到这般笃定,想必是铁证如山。
想通此节,他便不再纠结,答道:「是有一只,叶小姐为何知道?」
「融蝶三炎瞳告诉我的。」
「融蝶三炎瞳?」
「对,仙瞳。」
叶绫雪的话语惜字如金,能少说几个字便少说几个字,以至于秋舫听来始终觉得有几分生硬。
「那叶姑娘可知道这玄霄九雷瞳的作用?」
秋舫转念一想,既然对方对仙瞳之事知之甚广,且同样拥有一枚仙瞳,或许对玄霄九雷瞳亦有许多见解,不妨借此良机问上一问。
「你不知道?」
不料叶绫雪却蹙眉反问,这一问,是真问进了秋舫的心坎。那日李长风走得仓促,并未多加交代这仙瞳有什么作用,这仙瞳最近也还算老实,躺在自己眼窝里没闹过什么性子,最后的希望便是何望舒,但一向无所不知的何望舒这回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即使阅遍古籍,也寻不出玄霄九雷瞳的蛛丝马迹来。
「在下不知,何况在下本也只有一只眼睛。」秋舫沉吟道。
叶绫雪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不解道:「那另一只呢?」
「当然是在它的主人那里。」秋舫的话说得有些模糊,关于李长风的事情他不想多言,只想将眼前的女子糊弄过去,反正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聪明人。
还真如秋舫心中所想,叶绫雪竟没有追问,却话锋一转,说起了玄霄九雷瞳的事情。
「雷瞳传世的东西极少,我亦不清楚,但雷瞳是三只仙瞳里最强的。」
叶绫雪的话音一落,双眸之中便升起幽幽蓝火,在沉寂的夜里尤为夺目,离得老远的九清见了,担忧地翘首弥望,有些踌躇地想要上前来。
秋舫耳聪目明,一眼便瞧见九清的关切神色,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随着融蝶三炎瞳所散发出来的能力逐渐飘荡在空气当中,本就蠢蠢欲动的玄霄九雷瞳也跟着起舞,一阵酥麻感游走秋舫身。
秋舫心中大惊,正欲出声质问对方。叶绫雪却抢白道:「别怕,你想知道雷瞳有什么用,便得先掌握它。」
叶绫雪的话不无道理,秋舫强行压制住即将暴起的法力,仍有那股酥麻感在周身游走,不过多时,右眼中的黄色金光由小变大,脑海里有闪烁出一些奇异的场景。
这些碎片般的场景有月牙、有黑夜、甚至还有傅芷清纯的笑容,秋舫不知道这些场景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里,甚至完不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你看见了么?」叶绫雪低声说道。
「什么?」
秋舫侧过身子,面朝一旁的密林之中,让厅堂附近的人难以看见他眼眸中的异样。
「用心看,才能打开雷瞳。」叶绫雪沉声道。
秋舫细细琢磨一番,却始终想不到所谓的用心看是如何去看,一时之间,这些碎片场景在他眼前过如千帆,来来去去,却如竹篮打水,并没有留下有用的东西,也未能让他的雷瞳感知到足以使它冲破牢笼的能量。
又过了片刻,秋舫的心思沉了下来,右眼的
金光也消散不见。
「你还是看不见?」
「你要我看什么?」
秋舫同样冷然道,被叶绫雪这几句没由来的话激得心中竟生出几分怒意。
「看...」
「雪儿!」
不待叶绫雪将话讲完,厅堂门口传来一个声如洪钟的呐喊,叶绫雪回头,她知道是自己的爷爷酒兴高昂,见自己出来久了,见不着人,所以叫她。
「叶姑娘你去吧,别误了正事。」秋舫心情平静下来,略带歉意地说道,虽然叶绫雪的几句提点无关痛痒,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但终归是一片好心,自己要真是为此生怒,那也太过意不去了一些。
「仙人赐眼,凡人难开,钥匙是心。」叶绫雪深浓眼睫微微一挑,无奈地撇下一句,便匆匆转身而去。
见叶绫雪走远,九清这才忙不迭地冲了过来,额前垂落的黑色发丝跟着颤动。
「谷芽!」不等走近,九清便出声唤他。
「不碍事,讨教了几句修行上的事。」秋舫随口应道,但心中仍在品味叶绫雪留下的话。前面八个字倒还好说,一听便懂,最后四个字却令秋舫犯难。
心?念?牵挂?
秋舫想起当初向熊珺祺请教剑意之时,那冷然若坚冰的九师叔也曾提起过类似的说辞,但在他听来,都是些玄之又玄的话语,看来玄霄九雷瞳的奥妙一时半会他还难以解开。
念及此处,他望着叶绫雪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天下男人果都一样,看来你也喜欢漂亮姑娘。」
九清「啧啧」了两声,秋舫不解地侧目望去,见她姣好的面容被逸光一照,显得有几分清冷与忧伤。
「我只是,只是在想她刚才说过的话。」秋舫摇了摇头道。
「什么话?」
「玄霄九雷瞳」五个字正要让秋舫脱口而出时,秋舫一个激灵,牢牢封住自己的嘴,沉吟片刻后才道了一句:「姐姐不曾修炼,也许并不想知晓。」
秋舫想起傍晚前夕,在刘总管面前谈及修炼,九清的神情中略带了些失落,便不想过多刺激她,只是温婉地说了一声。
九清微微一愣,便识趣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了,我听了也不明白。」
末了,九清又继续道:「小姐一会由我跟着便是,你去歇着吧。」
「姐姐操劳一天,还是换姐姐去休息吧。」秋舫见九清催自己离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必,正好今天想在湖边走走,你且先去吧。」
九清今夜的心思倒是执着得很,她将纤纤玉手别在身后,双眸也不再去瞧着秋舫,而是远远望向那片清莹如翡的湖面,湖中是不是荡起水波,想是游鱼跃动,溅起了水花。
湖面一阵微风拂来,带来凉爽的湿意,更有几分不知来自于何处的桂花香气。
曾经的秋舫,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见到今夜的场面,是万万想不到面对黯然神伤的少女,应该迎上去多陪着聊上几句的。
如今的秋舫,在红尘里打滚了个把月,经历的故事、闯过的险境一点也不算少,早不似刚下山的矛头小子,这些粗浅的道理很容易便能琢磨个通透。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在这里陪九清聊上几句,或许自己心中并不会那般内疚,但明日便是屠妖大会,在这之前,再去一趟后院,这才是他真正的使命。
想通此节,秋舫竟作做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模样来,轻轻拱手欠身,道:「那有劳姐姐。」
说罢,秋舫也不再扭捏,毅然转身离去,独独留下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
明日,是屠妖大会
,但今夜的墨宗,并不清净。
秋舫驾轻就熟地摸到后院,墨宗的下人们都在堂前厅后忙碌,这一路上自然没遇见多少阻碍。但后院门口,却让少年起了不小的疑心。
后院周遭残留着术力涌动的痕迹,秋舫感知能力优于常人,这点蛛丝马迹很快被他发现、待得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一看,这些痕迹是有人补下结界时所遗留,施术者的本领应当算不上高明,否则也不会让他区区一个第三类人所发现痕迹。
再往后院靠近两步,秋舫明显能够感受到一种强悍的力量横亘在自己与后院之间,看来墨宗已经加强防范,即使护宗结界尚未修复,但在后院之中建起一道新的结界也不算难事。
秋舫紧紧蹙着眉头,凝神望着后院之中,他原本想趁着今夜的机会再与黑影见上一面,再详细说说明日大会之事,但有了结界的阻挠,这个想法恐怕得作罢。
念及于此,少年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警惕地往身畔的大树背后藏起身影。
他瘦弱的身子骨刚隐没在大树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个阴鸷的声音:「风宗主,还是你先请。」
看来,风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