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打完最后一圈麻将,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太阳斜斜的透过窗户,照在麻将桌上,她把一摞钱塞进了自己的包包里,心花怒放的留朱英在师府大院吃晚饭。
杨振南满面笑容的对韩太太说:“韩太太先等一会,我去开车。”
朱英在师府大院吃饭是常有的事,就算二太太不留她,她也会在师府大院吃饭的。正好二太太又留她,她更没有回团长府的意思,就坐在客厅里和二太太一起陪韩太太聊天。
“嘟、嘟、嘟,”韩太太听到杨振南按喇叭的声音,忙起身向二太太和朱英告辞,然后走到停在院子里等她的吉普车前。
等韩太太上车坐稳后,杨振南便踩下油门,将吉普车开出师府大院,朝城飞奔而去。
朱英在师府大院吃完晚饭,晚上又接着搓麻将。
从军营里回来的霍团长没看见夫人朱英,于是问勤务兵夫人哪去了?
勤务兵告诉他说:“夫人下午去了师府大院打麻将,现在还没回来。”
霍团长对麻将也颇感兴趣,就算勤务兵不说,他也能猜到朱英在那。于是他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师府大院。
朱茂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抽雪茄边听京剧杨六郎大摆牤牛阵。
见妹夫霍团长来了,他忙起身让坐,呵呵大笑说:“呵呵,霍团长,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我可是没说,只想了想你,你就来了。来来来!快请坐。我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嘞。”
“哦,兄长有何吩咐,小弟洗耳恭听就是。”霍团长爽朗地说。
朱茂林吩咐杨振南泡了两杯碧螺春毛尖茶端进书房,然后把门关上,郎舅俩就商量起回鲤鱼洲押运粮草一事。
杨振南退出书房,又被二太太拉去凑脚。
霍团长与朱茂林商量好何日起程、派多少车、带多少兵以后,就去陪夫人玩麻将。一直玩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星星闪烁,阵阵的暖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里。
杨振南关好门窗,熄灯就寝。院子里只剩下肃静的树木和几个巡夜的士兵。
霍团长和夫人回到家里,就把回鲤鱼洲押运粮草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夫人。
朱英躺在丈夫的一条胳膊上说:“什么时候动身?派多少士兵去?能带我去吗?”
“带兵打仗,押运粮草都是男人们的事,你去干什么?”霍团长轻轻的刮了刮夫人的鼻子说。
朱英侧转身,将一条腿搭在丈夫的肚子上,一条胳膊挽住丈夫的脖子,撒娇说:“亲爱的,你就让我去嘛,人家都十几年没回老家了,想回去看看嘛!”
其实,朱英并不是想回去看看。她父母亲都已亡故,家里就一个姐姐和有其名无其实的嫂嫂,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她想回去的真正原因,是想去看看侄儿季贤,并替侄儿和赵小姐说合说合。
霍团长已有一阵子没有碰过夫人了,一楼着夫人娇软的身体,心里就升起一团火焰,巴不得立即把夫人化为灰烬。
他一边答应夫人的要求,一边脱去了夫人的内衣。如饥似渴的一番番云覆雨后,他便在夫人的怀里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朱英从包包里拿出季贤托他转交给赵小姐的那封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确定是季贤的亲笔后,她又把信放回到包包里,准备去送给赵小姐。
朱英经过一番梳妆打扮,之后便出了团长府的大门。她在院子里看到正在军用吉普车上等霍团长上车的勤务兵。
不一会,霍团长就出现她的身后。
朱英说:“你不是在我之前出的门吗?怎么落到我身后去了呢?”
“我去上厕所了。”霍团长一边回答,一边上了军用吉普的副驾驶室。关上车门后,他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朱英说,“英子,我昨天忘了跟你说,哥哥说贤儿要成亲了,这次回老家去,更主要的原因是替贤儿完婚。趁这几天时间,你替贤儿准备一份礼物,到时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吧。”
等霍团长说完话,勤务兵就把车开走了。
朱英在院子里愣了许久。她想:“既然贤儿要成亲了,为什么还要给赵小姐写信呢?不行,我得看看贤儿到底写的什么?”
她又倒回团长府,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打开包包,取出信件,用水果刀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削开,然后打开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
亲爱的舒桐:你好!
对不起,请容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回想起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你是来找妹妹惠贤的,恰好在师府大院门口,你遇见了我,问我惠贤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告诉你,我就是惠贤的哥哥。当时你还不信,你说惠贤的哥哥是个军官,长得比我帅。
我说那个军官是惠贤的大哥哥,我是惠贤的小哥哥。可是,你还是不信。后来,还是惠贤出来了,把你接进家里去。在惠贤妹妹的证明下,你才相信了我也是惠贤的哥哥。
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常常在一起谈理想,偷偷唱抗日歌曲,看,看电影。久而久之,我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
可是,就在我们两情相悦之时,我的亲爱的年轻的军官哥哥,在抗日战场上英勇牺牲,为党国捐躯了。父亲于万分悲痛之下,发誓不让我踏进战场半步,把我送回了老家。
就在我离开师府大院的前一天夜晚,你和我在明镜湖畔,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眼睛都哭肿了。
这些我都记得的,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只可惜造化弄人,你我被战争无情的分开了。以后,我也无法再见到你,因我父亲坚决不让我回师府大院,而我也不想让父亲为我担忧。
父亲戎马一生,够不容易的。我哥之死,就像割掉了我父亲一叶肝。所以,我不能再让父亲为我担心,我得好好的为父亲而活着。
忘了我吧,舒桐!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你的终身。祝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加爱你的人”
朱英看到这里,就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箱里。
她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想:“贤儿,难道你是鬼迷心窍吗?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一辈子在乡下守着她。你成亲就成亲喽,也不要把舒桐小姐甩了嘛。打仗也不是总打的嘛。共党总有一天会被剿灭的嘛。共党剿灭了,那里还有仗打?不打仗了,你爹不就让你回来了吗?到那时,你把原配放在家里,回师府大院娶舒桐小姐做二奶奶不好吗?”
朱英想到这里,突然坐起来,自言自语的说:“对了,让舒桐小姐做贤儿的二奶奶。”
朱英觉得侄儿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于是决定向舒桐小姐隐瞒那封分手信。
勤务兵把霍团长送到军营里后,就开着军用吉普回到了团长府。
朱英听到发动机的响声,就跑到院子里,朝着驾驶室的勤务兵挥手。勤务兵把车停到了她的面前。
朱英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送我去街木材市场。”
勤务兵灵活的转动方向盘,在团长府的院子里熟练地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弯以后,将军用吉普驶出军官家属院,再在柏油马路上左转,风驰电掣的朝城方向驶去。
十分钟后,勤务兵便在一个堆放着各种木材的院子前,踩住了刹车。
勤务兵下车为朱英打开车门,让她下了车,然后将军用吉普停在一棵大树下,下车向报童买了一张当天的报纸,再回驾驶室一边看报纸一边等朱英。
堆满了橡木、楠木、红木、沉香木、杉木、松木、泡桐木、樟木、乌木、檀木等十几种木材的院子,大门是敞开着的。门梁上方写着“赵氏木材行”五个醒目的大字。
院子里有工人在锯木、刨木。
朱英穿过嘈杂的院子,来到“赵氏木材行”门市上,亲切的向柜台里忙碌的赵掌柜打招呼,“赵掌柜好,恭喜发财。”
“哦!霍太太,您好!老夫不知您来了,有失远迎。”赵掌柜忙从柜台里出来,向朱英打了个拱手,满脸堆笑的让坐,“太太,请坐。”
朱英朝里屋望了望,笑着说:“哈哈,不客气,舒桐小姐她好吗?今天是星期天,我来看看她。好久不见令嫒了,心里还怪想念的。”
“在的,小姐可能还在睡懒觉。上了一周的课,累嘞。”赵掌柜宠溺的说。
“谁说我还在睡懒觉,爸爸,您又在外人面前说我懒了是不是?”随着一个熟悉的、甜润的、撒娇的声音从里屋传出,舒桐小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飘然而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她走到朱英面前,欠身一礼,银铃般的笑着说:“太太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朱英也被逗笑了,哈哈哈笑过一阵后,她便拉着舒桐的手说:“桐桐,这么久不来看姑姑,是不是找男朋友了?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就把姑姑忘了喔?”
“姑姑就会胡说,不跟姑姑玩了。”舒桐小姐拉着朱英的手,调皮地扭摆着丰腴的臀部,撒娇说:“走,去我房间。”
从门市进去,是一个盖着透明瓦的中型院子,里面摆放着加工好了的木板、方料、棺材板、家具板、床板。还有价格昂贵的、用一棵完整的树凿成的原木棺材。
穿过这个院子,便是宽敞明亮的客厅。
正在客厅里打麻将的赵太太见朱英来了,忙起身让坐,格外热情的说:“霍太太,您来了,快来搓两把,我这位子让给您。这位子好,我都连和好几把了。”
“不!太太,您玩,我是来看望小姐的,我和桐桐上楼去聊聊,您们玩。”朱英说完,笑着向其他三位麻友也都打了一个招呼。
她们都是一起玩熟悉了的老麻友,两个是姨太太,一个是舒桐的嫂嫂。
朱英随舒桐上了楼梯。舒桐的闺房门开着。从房门口可以看到阳台上的盆景和灿烂的阳光。
紫色的窗帘已经拉开,用两块白色的布条束成两个蝴蝶结,垂在窗户两边,露出了遮盖着窗户的粉红色窗纱。
红木架子床挂着粉红色帐幔,书桌上盖着粉红色的钩花台布。
梳妆台上的镜子,也用一块四方形的粉红色钩花台布斜盖着,让布的角垂在镜面上。梳妆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式化妆品。
大衣柜的玻璃门透露出琳琅满目的不同季节的时髦衣服。墙上挂着舒桐自己画的素描肖像和各式各样的山水画。
书桌和床铺之间,摆放着一个画画用的架子。
舒桐热情地把朱英拉进卧室,在一张小圆桌旁边的腾椅上坐下。之后,保姆为她俩送来了两杯冰水。
舒桐等保姆退出房间后,高兴的说:“姑姑,您坐好,我来帮您画张肖像,我最近才学的,嘻嘻嘻!”
“不,桐桐,我不要你跟我画像,我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的。”朱英竖起食指摇了摇说。
“什么好消息?”舒桐红着脸,羞涩的问。
“哎哟,好冰。”朱英喝了一口冰水,神秘的说,“你猜猜看。”
“我猜不到。”舒桐低着头说。
其实,舒桐已经猜到了是有关季贤的消息,故意装不知道。因为除了赵太太三缺一的时候叫朱英来凑个脚,朱英平时过来就是向她传递季贤的信息。
朱英见舒桐不说,便故作惊喜的说:“既然你猜不到,那我就来告诉你吧!你听了可不要大高兴了啊!端午节后,我们,”
朱英说到这里,故意不说了。舒桐急忙拉住朱英的胳膊,一边使劲摇晃,一边说:“端午节后,你们怎么了?好姑姑,快告诉我。”
“我们要回一趟老家,我是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贤儿说。”朱英摸着舒桐搭在她肩上手,和颜悦色的说。
“啊!你们回老家?”舒桐松开拉着朱英胳膊的手,走到窗前,一双美丽的眼睛凝望着窗外的远山,忧郁的问:“姑姑和霍团长一起去吗?”
“不只是跟霍团长一起,还有我哥哥朱师长和他一个排的士兵都去。部队是去执行任务的,我是想替你回去看看贤儿,在霍团长面前撒了一个晚上的娇,他才同意我去的。”朱英站起来走到舒桐身后说。
舒桐回转头,用肯求的目光看着朱英,激动的说:“姑姑,跟朱师长说个情,把我也带去吧。”
朱英一直微笑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脸认真的说:“带你去肯定不行,因为这是一次军事行动,是非常机密和危险的,我把这事告诉你了,就已经违反了纪律。你还不能把这次行动告诉别人,包括你的父母。”
舒桐听说是军事行动,也不好胡搅蛮缠,兴奋恳求的神情一下子变成了沮丧失落。
她眼里充满了忧郁,失望的说:“那我写封信给姑姑带去,姑姑大约什么时候动身呢?”
“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大概一个礼拜以后吧,你赶快把信写好,把要带给贤儿的东西都准备好。过两天我叫勤务兵来取。相信姑姑,姑姑这次一定帮你把贤儿接回来。”朱英看着舒桐的眼睛,信誓旦旦的说。而且她将“帮你把贤儿接回来”这句话,说得特别的响亮。
“真的吗?我亲爱的姑姑,您真好!”舒桐听到朱英要把季贤带回来,眼睛里的忧郁霎那不见了,继之是幸福、喜悦和期待。
朱英离开赵氏木材行回到团长府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饭菜都摆在桌子上了。
她匆匆忙忙的吃了几口饭,就又去了师府大院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