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季贤是朱茂林唯一的儿子,大太太黄梅香所生,二十一岁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高大魁梧,看上去一表人才,十分帅气。
他在六岁时被父亲接到城里读书调教,直到日本鬼子战败投降后,才又回到“鲤鱼洲”朱家大院。
为什么朱茂林娶了三房太太才有这么一个儿子呢?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朱茂林本来有两个儿子,长子朱敬贤和次子朱季贤,还有雅贤、惠贤、淑贤和碧贤等四位千金小姐。
大小姐雅贤、大少爷敬贤、二小姐惠贤和四小姐碧贤,均为二太太所生。
二少爷季贤和三小姐淑贤为大太太所生。
抗日战争时期,大小姐雅贤远嫁锦州**司令官楚洪雷,成了楚司令最宠爱的三姨太。
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的大少爷朱敬贤,二十四岁于黄埔军校毕业后,在父亲朱茂林的军营里当了一名少校营长。朱茂林视敬贤为他的骄傲、他的接班人,十分器重。
不幸的是:在抗击日寇的一次战斗中,敬贤被日本鬼子从轰炸机上扔下来的炸弹炸了个尸骨无存。
二太太因伤心过度,得了抑郁症,常常深夜出去找她的敬儿。平日里只要见到年轻的军官,她就冲上去拉住人家的胳膊说:“敬儿,敬儿,妈找得你好辛苦呀,你怎么不回家?快跟妈回家去。”
朱茂林也是万分悲痛,偏偏又祸不单行,为动员朱茂林抗日而潜入师府大院的地下党三太太,因被叛徒告密关进了监狱,等待秋后问斩。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朱茂林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也病倒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原以为自己的心是铁打的,是不会痛的,以至于踩在士兵的尸体上指挥战斗时,他也不会伤心。
他非但不会伤心,反而还觉得非常光荣,因为他是将军,将军这个名词是产生在战场上的。没有战场就没有将军,有了战场就必须会产生将军,而将军上了战场就必须坦然面对流血和牺牲。
经过战火洗礼的将军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只能消灭敌人,是不会因为战场上的流血牺牲而伤心流泪的。
朱茂林在大少爷未死之前,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痛,在他的心里,只有胜利的光荣与失败的沮丧。但是,当大少爷的**成为日本鬼子的炮灰时,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失子之痛,什么叫撕心裂肺。
痛定思痛,感同身受的他也就一下子明白了战争给民众带来的伤害,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从八国联军的围殴到小日本的侵略,几十年来,列强攻入,军阀混战,国共内战,弄得鸡飞狗跳,生灵涂炭。
朱茂林在军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两天。这期间,抗日战争的炮声和飞机的轰炸声使他无法在床上躺着,他要为敬贤报仇,他要操日本鬼子的祖宗,他要日本鬼子血债血偿。
于是,又上战场的他,像头猛虎,像头雄狮,发誓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誓不为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国共团结合作之下,在全国人民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打败了日本狗强盗。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暮途穷的日本鬼子终于缴械投降了。他们不但没能让中国人做亡国奴,反到自己做了亡国奴。这就是报应。
打完日本鬼子,朱茂林没有去参加蒋介石的“庆功宴”,也不想去邀功请赏,而是向老蒋告假还乡。
朱茂林做出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知道一山容不了二虎,虽然日本鬼子已经投降,但**还在,战争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季贤再回到战场上去了。
他已经失去了敬贤,不能再失去季贤。他要亲自送季贤回家。家里有田有地,还有西洋小院,回去做个乡绅,那怕是做个闲人,也不要做什么将军再打内战了。
二少爷朱季贤自然是不愿回乡下,一来他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二来他舍不得二小姐惠贤的同学赵舒桐。
赵舒桐与恵贤相当要好,经常来师府大院找惠贤,一来二去的,季贤早已喜欢上她了。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
但朱茂林要他回去他不敢不回去,因为父亲和将军的双重威严使他畏惧,他怕朱茂林发威。
一九四五年九月,朱茂林带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二太太可欣,以及二少爷季贤和十岁的四小姐碧贤,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鲤鱼洲。并且一住就是半年。
在这半年里,他老弱多命的父亲在他日夜相陪的守护中,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
在父亲仙逝的问题上,朱茂林虽然十分悲痛,也为能给父亲送终以尽孝道而颇感欣慰。长期在外征战的他对天长叹:“唉,老天有眼,总算让我在床前侍奉了父亲几天,总算能为父亲披麻戴孝。”
厚葬了父亲后,朱茂林便在院子里栽栽花、种种草,养养鸟,过着悠哉乐哉的日子,一点都没有再回部队的意思。
一天上午,天气晴朗,暖和的阳光直接射进客厅,把客厅里照得既明亮又暖盈盈的。
大太太黄梅香叫吴妈把红木沙发上的狐狸皮垫子拿出去晒一晒。
吴妈见朱茂林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半眯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哼着调子,好一副闲情逸致的样子,不便打扰,欲转身走开。
“吴妈,去把二少爷叫来,我有话跟他说。”朱茂林叫住吴妈说。
“少爷还在睡觉嘞,我这就去叫他。”吴妈答应着走了。
不一会儿,季贤就趿拉着鞋子,来到沙发上坐下。他揉了揉眼睛说:“爹,你叫我干嘛?我还困着嘞,”
季贤把话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斜躺在单人沙发上。
黄梅香见朱茂林找贤儿说话,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于是也来到客厅,坐在朱茂林身边。
随后,二太太可欣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坐在季贤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朱茂林品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贤儿,爹老了,不想再回部队了,爹当初盖这么个西洋小院,就是为了享受天伦之乐的,你也不小了,该娶媳妇了。”
“不娶,我还小,过两年再说吧!”其实,季贤还在想着赵舒桐,指望着还能回师府大院。
“哈哈哈,都十九了,还小?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当上团长了。你连上战场都不怕,难道还怕娶媳妇?哈哈哈,要娶,不但要娶,还要娶几房,最少也得娶两房。贤儿,你看看这个家,这个房子,这么大的房子要有人住哇。”朱茂林语重心长的笑着跟儿子说完话,又转过身对朱太太说:“梅香,这件事要上紧,你要多费心,最好还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要是知书达礼就更好。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定要找一个体面一点的姑娘做儿媳妇才行啦。”
黄梅香一开始以为丈夫把儿子叫来,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心里还有点绷,听他说是要替贤儿娶亲,她马上笑着答应道:“是,老爷,我也是这样想的。”
“姐姐,你真有福气,贤儿都要娶媳妇了。要是敬儿还活着的话该多好,我可邻的敬儿啊!呜呜呜……”时好时坏的可欣当时没犯病,听到老爷要为二少爷娶媳妇,不免又伤心起来,哭着对黄梅香说。
“可欣,你又来了。”朱茂林正在兴头上,被二太太这么一哭,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不悦地朝着四小姐的房间喊道:“碧贤,快把你妈扶回房间去。”
然后,他端起茶几上的小茶壶,扫兴的走出了大院。
朱茂林走出朱家大院,便到田野上去走走,之后又到乌龙江堤岸上逛逛。见江堤上的柳树已经吐出了半寸长的新芽,才知道已经是仲春了。
他回头看看鲤鱼洲这片田野,自言自语的说:“是不是又到了春种的时候?唉,这些年打仗都把自己打糊涂了,连季节都忘了。”
二月的天气还有几分寒意,加上江堤上风大,朱茂林拢了拢衣领,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刚要回头就听见“吁”的一声,那马就在他身边停住。来人喊了一声“师座”,便翻身跳下马来。
“小杨,你怎么来了?”朱茂林见是勤务兵扬振南,惊讶的问。
杨振南举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说:“报告师长,我是来接您回去的。蒋委员长颁布了全面剿共的命令,叫您速速返回师部。”
听杨振南这么一说,朱茂林便有几分洋洋得意,这证明自己当初的预计没有错。
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说:“我就知道,这仗是永远都打不完的。小杨,别着急,你看乡下的风光多好,山清水秀,风和日丽。你就在这里好好玩几天吧。晚上我带你去醉仙楼放松放松,哈哈哈!”
朱茂林大笑着说完,将一只手搭在了杨振南的肩上。
“师长,我还不知道乡下的风景好吗?您忘了我家就在离这七、八里路的福庵山吗?可是,蒋委员长叫您立刻返川,不得延误。我本想借此之机回家探望一下老母亲,都没有时间了。我们得立马动身。”杨振南着急的说。
“这个老秃驴,就不能让我朱某消停消停?走,随我回家更衣。”朱茂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领着杨振南回到了朱家大院。
这时,吴妈已经做好了午饭。
黄梅香见朱茂林领了个当兵的回来,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是部队来人了。她勉强笑了笑问道:“老爷,这位是?”
“唉,老秃驴催命来了。我得回到师部去。”朱茂林不情愿地说。
季贤和碧贤听到父亲要回师府大院,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们早就想回师府大院了,见到杨振南,就跟叫化子捡到一块鸡肉一样兴奋,一起围着他问长问短。
吃过午饭,朱茂林吩咐杨振南护送二太太和二小姐走水路返川。
他对季贤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后,便策马先行,飞驰而去。
“还要等到剿共完毕才让我回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季贤眼巴巴的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说,“碧贤,好妹妹,帮我带封信给舒桐姐姐吧,叫她一定等着我。”
碧贤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恍两年过去,季贤已经是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了。
他现在成了朱家大院和师府大院唯一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