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安坐直了身子道：“细说便是。”
“你开医馆，所收的都是些什么人？”檀小兮问道。
“自认是病人，前来求医问药。”
“那普天之下，是得病之人多，还是健康之人更多？”
李世安笑了笑：“自然是健康之人多于得病之人。”
檀小兮摇摇头道：
“不见得，那些所谓身体康健之人，其实或许身体里也有隐疾，只是未曾发出来，或者常人看不到，例如方才你那位堂兄弟，他明明耽声好色，已经伤了根本，外表却不见有异常，且其常年服用五石散振阳，哪怕是同那些青楼女子鬼混时，短时间内也可十分英勇，这样的人，李公子觉得是健康还是不健康？若非危机性命，他们是否会主动求医？”
李世安被她直白的话说得面色有些发烫，低低道：“自然不算健康之人，也不会来就医。”
檀小兮这才点头：“有些人知道自己不健康，却忌讳来医馆看病，或者是因为钱，也或者是因为侥幸心理。有些人则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病了，对于那些忌讳看病的人，我们可以通过药膳来吸引他们，一般来说，既是美食，又能预防或者治疗疾病的东西，人们一般是不会抗拒的，今日售罄的驱虫糖丸便是例子。”
她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猴头菇豆腐羹和川贝鹧鸪汤。
李世安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所以，那些对自己身体心怀疑虑，却又不想来医馆的人，可以购买美食药膳来预防疾病？”
檀小兮肯定地道：“正是，药膳可以分成汤羹，糕点，和普通的菜肴。比如脾胃虚弱，纳差之人，可以做健脾八珍糕，阳气不足，肾虚之人，可以做炙鹿肉，鹿血酒等等，我们把基础的病症简单梳理一下，并对应研发出几道菜肴，大家可以进店自行购买。”
李世安微一沉吟又问：“那会不会吃错药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哪方面有问题的。”
“这个简单，药膳坊里可以设一个坐诊台，每日有一位医官为大家免费诊脉，说出进店之人更适合滋补哪一方面，诊脉不收费，膳食又十分美味，想来很多人都是愿意尝鲜的。”
“太妙了！小兮姑娘，你是如何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的？”李世安眼里满是奇光。
“前些日子住在柳府，他家里成日用药膳，我吃了以后，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今日又吃了你的药膳，便想和你商议，看此计是否可行？”
“太行了！下午我趁着你坐诊，便写下寻常可用食补的病症，并且研发对应的食补单子，等你坐诊结束，便一道来补充。冬日最宜进补，我们需早些把这事儿落实，场地，食材，人手都要安排起来！”
李世安放下手中的筷子，激动得眉飞色舞：这样的一个药膳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是能在他手上开出来，绝对是一笔大收益！
檀小兮已经吃完了饭，喝了一口侍从端上来的茶水后道：
“清水镇你熟，场地便由你来挑选，至于食材，药膳部分可以从落霞村村民手里收购，也可从柳府采买，人手上，等场地和装修完成后，去人牙子市场上买一些手脚勤快的。”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檀小兮又道：“这家药膳坊的投资你我平摊，所得利润，自然也是五五分，李公子意下如何？”
她言下之意，便是要占有一般的话事权，以两人合伙的身份共同经营。毕竟在这个时代，她人生地不熟，想要赚钱，还得报团取暖才是。
只是为了避免让李世安产生太多误会，她想了想还是委婉提醒道：
“李公子，我与你共谋生意，并非单纯为了图财，而是想让更多人通过这种食补的方式获得健康，我对你也绝没有非分之想，合作期间若是对你有不好的影响，可以立刻终止合作。”
“不好的影响？”李世安故作不解道，“能赚钱的事，还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小兮姑娘多虑了。”
檀小兮十分直接：“我已是人妇，但公子却尚未娶妻，怕流言蜚语中伤公子名声，譬如今日的午膳，我与你请来的那些坐堂大夫并无两样，你却单独请我至这雅间用饭，一次便算了，若次次都如此，便会招人非议，今后这样的事，也请免了吧。”
她这样的拒绝已经十分明显，李世安苦笑了一下，心中感叹这样的女子，为何竟没有让他先遇上，反而让一个乡野男子娶了去，却又不做真夫妻，实在令人费解。
檀小兮见他失神，走到搁了一个水盆的三脚架前净了手，又从包里摸出手霜，细细抹着手，准备收拾好了便下去接诊。
正出神的李世安闻到阵阵幽香，抬头一看，却见檀小兮正在往手上擦着一些白色的膏体，这东西他之前也见她用过，但记忆里，香味却好像又变了一些，更加带着些中药香味。
他起身走过去问：“这是何物，可否借我一用？”
檀小兮便将瓶子递过去，解释道：“这是我自制的手霜，里面加入了白芷之类的中药，可以润白保湿，比起街上脂粉铺子里所售的香膏，功效更甚。”
李世安眼前一亮：“既然加入了中药，这东西可否大量制作，放在我们医馆出售？”
檀小兮淡淡回拒道：“先把我们的药膳坊做起来再说，药膳可便宜可贵，平头百姓到官府富商都可以买，可我这手霜面脂用料昂贵，还是从长计议吧。”
说着，她便提裙下了楼。
出售面脂手霜，她也一早便有了计划，但这件事她并不想和李世安合作，一来药妆护肤更适合女子经营，二来她对李世安始终有些不放心，所以她想等药膳坊合作过后再来计划此事。
沿阶而下，掌柜的和伙计看她的眼神便有些异样，似有不屑，也有畏惧，檀小兮知道，这些人心中都在猜测自己与这隆济医馆的当家少主是不是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但她清者自清，无需对这些人做何解释，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诊室继续接诊。
李世安看着这个纤秀的背影，想要迫切地了解她的念头愈发强盛。
去落霞村的前一天，他便已经命人打听了檀小兮的出身，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她的娘家。
她娘家爷爷奶奶已经过世，养父母健在，还有弟弟妹妹，一家人靠山吃山，捡药材种田维持生计，据说这一家人并非只捡了当时还是婴孩的檀小兮，同时捡回来的还有一个自称是她小姨的妇人，只是这女子神智时常不清不楚，在家中呆了七八年后，便不知所踪。
她能认得几个字，是做过童生的爷爷教的，会绣花，是那个经常犯疯病的小姨教的，养父母在她小姨失踪后，爷爷奶奶陆续离世，没有人疼爱的她，从那以后便要跟着养父母上山捡药谋生，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这样一个姑娘是，是如何学会了这般高超的医术？又怎么会对高级的药膳，精致的护肤品有了研究的？
还有她所嫁之人，看似是一个乡野村夫，可周身气度清贵，长相更是与他爹娘全然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他让人去查了两日，却没有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只知道这一家人是多年前搬来此处，夫妻俩操着一口京城口音，至于来历，却没有人能说清楚。
李世安静坐在桌前良久，纵然心中疑团万千，却还是勉强收回了思绪，开始着手研究药膳坊一事。
这个史无前例的药膳坊一旦经营起色，收益定然也是十分可观的，他要抓住机会，让自己的产业跟上一层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