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出了大殿,头也没回,边走边寻思,今天这事她得再仔细品品。
一天也过了一大半了,祝缨算了一下今天还剩的时间,果断地将其他事情都扔到一边,打算顺路看个四夷馆然后回家准备一下就跑郑侯府去。
四夷馆里,打架的已经被劝开了,几个小鬼都还算适应良好。见到祝缨,几个人都很高兴,围着她长长短短地叫着。祝缨问道:“那边儿打完了你们没下场吧”
几人一起摇头,祝缨满意地说:“不错,咱先干自己的事儿。完事儿我再带你们玩儿。就快过年了,热闹着呢。”
小鬼们欢呼一声,郎睿问道:“阿翁今天也不同我们一起住吗”
祝缨摸摸他的头:“对呀,过几天我再过来。”
小鬼们更高兴了。金羽又问什么时候能够出去玩,他哥来的时候逛了好多地方。祝缨道:“他看到的算什么还有更好的呢,你们把眼前正事办完了咱们就去。”
糊弄好了小鬼,又特意问一问女孩子感觉如何。她自己个儿就活得挺糙的,一些女孩子的常识还真是苏喆到家里之后听张仙姑和花姐说的。苏喆自己就带了侍女,苏晴天也跟着,都说:“很好。”
祝缨道:“有什么缺了的只管来找我,唔,明天我还过来。”这几个人带的随从里都有上次随行的人,各家长辈安排得都还挺细心,祝缨于是邀上礼部的熟人一道离开四夷馆。
出了四夷馆,祝缨就抓紧时间回家,回到家里,小吴已经带着丁贵跑过来听差了。小吴是个老手了,深知回京之后回家过夜吃饭不如给祝缨听差跑腿划算。
“大人交际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咱们就在自家打转想要见亲戚,什么时候不能见,晚几天也少不了一块肉。”小吴说。
表兄弟俩到了祝宅,就在门房里坐着烤火说话。不多会儿祝缨就从外面回来了,胡师姐敲门,小吴开了门。胡师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小吴道:“在家里总不自在,还是回来舒服。”
随从们将马匹牵去,祝缨边往里走边问:“他们呢”
祝炼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长揖一下,才说:“会馆派了向导来,赵郎君他们去逛街还没回来。我来过京城两次了,这次就不想逛了。旁人……”
话没说完,留守的随从们也从房里跑了过来,祝银身上绑了个围裙,一边放下袖子一边说:“厨房正在做饭……”
祝缨道:“唔,那咱们紧着些吃,给赵振他们留点儿,一会儿你们换个班,白天的歇了,在家等他们,饭后你们几个同我出去一趟。”
“是。”
小吴送上门了,祝缨也就继续支使他和丁贵,这两个是认得门的,就让小吴带着俩随从,赶紧给今天的熟人再送一份谢礼。让丁贵等一下跟她出门。
她的房里炭盆已经生起来了,她换了身便服出来,饭也好了。吃过了饭,让祝炼也温习一下功课:“过两天我要请在国子监的两个学生吃饭,你到时候同去,到时候别露怯了。”
趁着还没宵禁,她带人往郑府去。在坊门口遇到赵振等人回来,几人本是有说有笑,大包小包地拎着一些东西,看到她,笑容顿时消失了。赶紧上前问好,紧张兮兮地检讨:“大人,我们回来得迟了。”
祝缨又问那个脸生的人:“项大派你来的”
“是。”
祝缨道:“吃了吗”
“还、还没有。”
“你们一起回去吃饭吧,吃完了再走。”
那人赶紧说:“不敢,怕回去晚了就宵禁了。裴少尹法令也严。”
“去吧。”
“是。”
祝缨对赵振等人摆摆手,四人赶紧跑回祝家。荆生先问家里还有谁,听拿饭来的厨娘说祝炼还在,就问厨娘:“天晚了,大人这是去哪里了宵禁前回得来不”
厨娘道:“我并不知道。”
荆生又向胡师姐打听,胡师姐道:“大人没对我说。”
四人稍有不安,凑在一起说:“明天可不能逛这么晚了,大人回来,咱们还没回。”
赵振道:“对啊,大人带咱们上京,总不能是叫咱们来逛街玩儿的吧”
汪生道:“那是!”
赵振稍好,他到祝缨身边也是想干一点事,另几个又有一点自己的打算:是机会,怎么自己一看京城繁华就给忘了呢果然是繁华迷人眼,但愿大人不会因为我今天的疏忽对我有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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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现在想的是皇帝。
得尽快见到郑熹才行。
郑侯府上依旧是认得她的,还是去年那个“新管事”,笑盈盈地:“三郎来了!”
“是啊,来得晚了些。”祝缨看着门外,这个时候是各州的官员进京的日子,也是他们四处跑关系的时候,整个京城都是这些四处乱蹿的人。她还在大理寺的时候,每年就是这样了。今年她也算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了。
即便是郑府,对刺史一级的官员也还是客气的,不会让他们久等。多半是收了帖子,当天不见的就请人回去。府里确定了与人见面的时间,再送个帖子过去,两下再在约定的时间见面。
能让刺史等的,也就少数几处,譬如相府。
“如今诸王公主也不大让人等在门外了。”郑熹说。
祝缨直接被引到了他的书房里,两人坐着,陆超还在他的身边伺候,看陆超衣着已是个小管事的模样。端茶递水的是两个二十上下的小幺儿。甘泽昨天到祝家的时候,也穿得不错,这哥儿俩在郑府里是稳稳熬出头了。
祝缨道:“礼贤下士。”
郑熹微笑:“他才从南边儿来,不禁冻,给他挪近点儿。”
小幺儿上了茶,将炭盆又略往祝缨那里挪了一挪。郑熹对祝缨道:“我寻思着,你怎么也该过两天才能陛见,还说你过来先嘱咐你两句,不想今天就蒙召见了。有缘故”
祝缨点点头:“是。今天是我头回这么答陛下的问,也不知道说得合不合适。陛下问我在梧州办的一些事,说我鼓励商贾有违礼教风俗。我回说是因地制宜,为民生计不得不如此。也不知是谁这么嘴欠。”
虽说泄漏禁中的事不好,但是她确实少与皇帝这样接触,郑熹又问起,她便略提了一下。
“与会馆有关京城糖价可涨了,蓝德都问到大郎面上了。尚培基又是怎么回事你会应付不了一个新手”郑熹说。
“他是真不拿我当外人,给我写了封信,巧了,信上写的也就是这些事。”
郑熹摇头道:“未必是他,能把话递到陛下面前的人不多。你该谢他没有明着参你一本,真参了,你反而不好答。”
“是不是都那么回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是奇怪,照说这都不算很大的事,赋税人口摆在那里,不值得陛下特意问我这个。”
郑熹道:“天威难测。既已过关,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四处打探。眼下刺探陛下身边的事,比以前更危险了。先将你该办的事办好,吏部各处该做的都做了。那几个孩子,我会提醒陛下的。”
祝缨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郑熹又说:“你在南方日子也太长了些,十年了,你父母都奔波不动了。别人都怕离开陛下太久太远,你竟不着急!是该安排回来了,一回来立时又有无数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昨天郑川已经透过信了,现在郑熹这一问,两人心知肚明,祝缨道:“我先将这一任梧州给做完,梧州新设,还有些事没完,树我种了,果子我得摘头一茬。梧州是远了一些,往来京城确实不便。”
看她心里有数,计划也不算离谱,郑熹道:“你在外面的历练足够了,你早日回到京中,我也能早些放心,京中的事情也更省心些。”
祝缨道:“说实话,在南边这么些年有点儿舍不得。我还是梧州刺史呢,福禄县一个错眼不见,就来了一个尚培基。能有个合适的人接任就好了。”
郑熹皱眉道:“不太好办。”
祝缨道:“我还有两年,可以等。冷大人那样的就行,窦尚书那样的虽然也让人头疼,只要不是卞、尚之流。”
“卞行干什么了”
祝缨道:“干了些很常见的事情,反正新南府那里跑到梧州谋生的人不少。”
郑熹点头:“我想一想。最终还是要经政事堂报陛下的。”
“您先准备着,有人,什么都好说。没人到时候就麻爪了。”
“行。”
两人接下来说得就轻松了,郑熹戏言:“就这么念着那儿那里就这么好”
“头胎。”
“头胎不是大理寺吗”
“那是您的头胎,怀了九年,谁也抱不走。”
郑熹大笑!
两人又闲说几句,郑熹道:“京城寒冷,别着凉了。拿来。”
小幺儿捧了一个大包袱过来,陆超接了,郑熹又拿过来展开,又是一件新斗篷。郑熹道:“你这一身式样都旧了。不盯着你就是不行,什么都细心,就是对自己不细心。这是夫人给你准备的,陆超一会儿送你回去,还有些。在京城行走,不能失了场面。”
祝缨连忙道谢,也不推辞。她与郑家的账已经算不清了,从她在大理寺至今,也不知道给郑府孝敬了多少。郑府对她也厚道,这些事儿上也没让她操过心。
陆超送她走,身后就带了两大箱新衣,陆超道:“七郎和夫人待三郎就是一家人一样。”
祝缨道:“对我太好,不知如何报答。”
陆超笑道:“三郎对府里也一片真心。府里都说,三郎是个有心人。”
“相处嘛。我要是没遇到郑大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那也得是三郎聪明上进。”
两人一路说话,陆超送她送回祝宅就要转身,祝缨留他坐坐,他说:“不敢,要宵禁了,还得复命呢。”
小吴腿快,已从礼部熟人那里回来了,听声音认出是陆超,又跑出来见。陆超道:“哎哟,小吴官人也在呢”
“您叫我小吴就成啦。”
陆超道:“那不成,你也是官身了,跟着三郎,有前途。”说完笑眯眯地走了。
小吴忙带人将衣箱搬进门房,请示祝缨如何处置,祝缨道:“放我房里,都歇了吧,明天还有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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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第二天依旧是早起。从这一天开始,她得跟着站个班然后再忙其他的事情。刺史们来得并不齐,也有熟人,也有许多彼此不认识的,也有能因此交上朋友的,也有因此结仇的。
祝缨这次没有站在队尾,她品级再低也是刺史,还有一些别驾之类来的人物排到了后面。
站完了班,各人都有事忙,又像觅食的麻雀一样四散飞去了。
吏部那儿得排队,还没轮到她,她就先出了皇城往梧州会馆去。
梧州会馆正忙着,赵苏要修理尚培基,项大郎就要做得像个样子。自从开始骂尚培基,他就减少了砂糖之类商品的出货量,京城糖价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往上涨。往他这儿拿货的商人每每守在会馆,就等着一有货就要争抢。
到年底了,正是人们乐意花钱的时候,货拿到手就是赚。
项渔道:“爹,我在家跟着姑姑跑糖坊,在京城跟着您还是看您做买卖……”
项大郎瞪眼:“你懂什么看着……”
他这儿正摆架子,抬眼看到祝缨,顿时道家变兵家,上前趋迎:“大人……”
祝缨道:“你忙你的,我进去看看,你忙完了咱们再聊。”
项大郎哪里敢让她等呢亲自将她请到里面的正堂坐下,又张罗着招待。想到祝缨是京城人氏,他就不拿梧州特色出来,低声让人拿了京城的茶点之类。准备之精致,祝缨在自己家都吃不到这样的。
祝缨看看项渔,说:“还住得惯吗”
“嗯!雪!”
“诶”
项渔瞪大了眼睛:“原来雪是这样的!”
孩子可怜,一辈子头回见着雪。他们到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下了两场雪了,残雪还在背阴的墙根等处积了不少。祝缨道:“雪刚下的时候不这样,咱们多住几天,你还能赶上看下雪哩。”
会馆里有的人如项大郎是见过她的,还有没见过的,也都探头探脑挤在一边偷看,干活都有点心不在焉了。
祝缨又问项大郎:“昨天派人给赵振他们带路,花销走你的账了”
“小人的一点心意。,都是乡亲。”
祝缨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了一阵攘动,几个仆人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大郎,娘子叫你。咦有货了么再我上回跟你讲的……”
项大郎对祝缨道:“是尚县令娘子派人来。因小人是福禄人,她府上有事也会……咳咳。”
领头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见他只对祝缨说话,并不理会自己,跟告状似的,皱眉道:“大郎!”
祝缨问道:“什么事”
中年人往她身上一看,簇新的皮袍式样,对她就客气一点,拱一拱手,道:“这位郎君,我家主人唤这位项大郎有急事。”
祝缨问道:“什么事”
中年人道:“是敝府的一点私事。”
“那是什么私事呢”
“郎君,打听别人家的事,不好吧”
小吴跳了出来:“你这人,我们正说话,你忽地横插一杠子跑过来叫人,问你什么事也不讲,你是个什么意思”
中年人脸也沉了下来:“我不与人讲,我只与项大说。项大。”
小吴将项大郎一拦:“你是谁啊”
“我叫他,自然有叫他的理由,既然我们请不动项大官人,这就去向娘子覆命了。”
小吴故意说:“项大是有家眷的!什么歪门邪道的娘子来叫他项大,你这可就不对了。”
中年人大怒:“放你娘的狗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是个什么东西!项大!”
小吴也怒了:“你是什么猪狗,敢来骂我!”
两人一争执,继而要动手,小吴这人,在祝缨面前乖觉得紧,祝缨不喜奢华,他也就穿着朴素。中年人看他,也以为他是个管事之流,那就不惧了。上前就要揪打小吴。小吴也有个小狗腿——丁贵,上前就替表哥与人打架。中年人带来的两个年轻人也上来了要打,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祝缨道:“大郎,你告诉他,小吴是个什么东西。”
项大郎弯腰上前:“上坐的这位是梧州刺史祝大人,旁边这位是梧州司仓吴大人。”
中年人揪着丁贵头顶发髻的手一松,吸了一口凉气,忙上前来见礼:“小人有眼无珠。”
祝缨问项大郎:“他说的货,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忙说:“是帮他……”
小吴喝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项大郎道:“县令娘子体恤小人,常使人来拿货去卖。”
“证据呢”祝缨很自然地问。
项大郎也就拿了一叠单子来,有些是他们孝敬蔡娘子的礼单,也有一些是卖货给这中年人介绍来的商人拿到的文书之类。一桩买卖两套文书,一套是买卖的契书,一套是中人抽头。
祝缨道:“捆了。”
随从们一拥而上,将蔡娘子派来的几个人一道捆了。祝缨指了指院里的树,随从们将几人拖到树上绑着。
祝缨道:“行了,你们忙吧,我还有事。”
项大郎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外,又对客商们说:“今日货已卖完了。”有熟客道:“那这位……”
祝缨双手一摊,笑道:“我也没提着货。”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看来还是蔡娘子的路子好走一些。”
祝缨不动声色,带着小吴等人又去看苏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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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天都没闲着,看完了苏喆,就接着去寻各路熟人。
王云鹤等人都在皇城忙事,她就在外面探望人。京城许多府邸,她都是礼物先行,现在人再过去,府里人待她自然热情。冷侯府上,冷云不在,他又被踢到了附近做刺史,今年没轮到他进京。
祝缨留下问候,转去了京兆府。别人不知道,裴清他得回来坐衙。
裴清看到祝缨大为高兴:“我算准你是会来了!”
两人把臂言欢,裴清硬是挤出了时间来与祝缨叙旧,也不提两人并无公务往来。裴清询问祝缨地方上的情况:“我都想外放了。”
“京兆管得好好的。”
“代管、代管,我是少尹。”
祝缨笑道:“您是想转个正”
“哪有少尹就能做京兆的多半还要走。晚走不如早走!”
“现在又没京兆,您干得怎么样,人都看在眼里,可不是无用功。街面上都说,这两年好多了,有点儿早年间王相公的风范。”
“你怎么也学会拍马了好的不学!”
“您自己干了这么多,有用没用自己心里没数还用我拍”
裴清道:“你也不用拍别人,你自己就做得很好!”
祝缨道:“人非圣贤,怕也有疏漏,还要请教大人。”
两个人聊得正投机,却有一事不得不让裴清出去。裴清苦笑道:“京城……”
祝缨了然,都是权贵,有些事儿底下人都平不了,还得裴清亲自来。于是告辞。
出了京兆府顺路看了一下老王的遗孀,再去看望了一回慈惠庵的尼师,施了些米和药。尼师看到她十分高兴:“付娘子今天不当值!知道大人来,必是高兴的。”
须臾,付娘子领了个小姑娘过来,去年祝缨回来过,小姑娘还记得她,叫了一声:“大人。”
祝缨笑道:“长大了。”又给了她一个红包。
付娘子笑着谢了,福身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祝缨身后,祝缨道:“大姐没来,她在南边儿陪家父家母了。”
付娘子忙掩住了失望,又问候祝大和张仙姑身体。祝缨道:“都好。”看付娘子过得也还可以,并不富贵但是衣装整洁。祝缨就问:“你还是寄住”
付娘子道:“是。尼师待我们极好。”老家难回,京城房子也贵,本以为自己能多攒一点钱的,哪知祝缨离开之后大理寺的待遇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再遭了一个天杀的苏匡,大家的钱囊不如预期那样丰满。付娘子手上如今有点钱,却不够像计划一样十年就能买个偏点地方的小院子,眼下看来不得十五年就还寄住。
这些事她不想对祝缨说,说得好像哭穷讨钱一样的。
祝缨问道:“旁人呢”
付娘子道:“都还在。”
祝缨道:“那很不错了!识字了吗”
付小娘子道:“我也教一点儿,尼师也教一点。等再大些,再设法送去学堂。”
祝缨摸出一本书来:“那这个给她。”
付小娘子接了,见上面写着“识字歌”,匆匆翻了一页,看到是刘松年写的,又看到祝缨的名字,忙说:“多谢大人!”那这是个好东西。她有一点点的担忧,尼师是好,但是谁教的像谁,小姑娘小小的从经书上认字,终究不美。
祝缨又给小女孩儿留了一份钱:“给她买纸笔。”
蹓蹓跶跶,从慈惠庵出来又去老马的茶铺看了一回,看茶铺的已经换了人。还是个认识的人,祝缨道:“是你”
来人一见他就跪下了:“恩公。”
祝缨道:“扶起来。”
丁贵忙上前将人搀起。
这人乃是当年托了人情,祝缨将他妹子给放了出来的那个偷儿。祝缨也不挑地方,带人往茶铺里一坐,再摸出一把钱来:“存柜上。上茶,咱们慢慢聊。”
掌柜的亲自上了茶,一边摆一边说:“老马走了,我给发送的。他就将铺子留给了我,我也没地方去,就守在这里。不想恩公过来了。”
祝缨道:“生意还好”
“是,自从裴少尹代掌之后好多了。”
祝缨在茶铺里闲聊的时候,郑熹正在与蓝兴在宫中一处偏殿里说话。
郑熹开门见山地问:“是谁对陛下说了梧州什么吗”
蓝兴答得也很简洁:“段琳。祝缨在彼经营十年,万一行事有偏,冰冻三尺,恐酿成大祸一时难于收拾。”
郑熹冷笑一声。
蓝兴似无所觉:“那位小祝大人答得也不错。爬得这么快,难得还能知道穷人不容易。他过关了。”
郑熹拱了拱手,蓝兴微微躬身,两人散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