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森应该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不大的菜场，地上到处都是潮湿和烂掉的蔬菜叶子。
空气中，水产品的腥和放太久而腐掉的肉味紧密交缠，两者互不相让，似乎在暗自较劲在叫人作呕这一块谁更胜一筹！
刚刚让他在外面等，他也不干，偏要跟她一块进来。
秦桑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挑了些菜，结账走人。
出了菜场，总算能正常呼吸点新鲜空气。
“是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菜场？”
莫森看她，并不说话。
秦桑当他默认了。
走了一会儿，秦桑果然在空气中闻到了馋人的臭豆腐的味道，但那块人肯定多，遂回头跟莫森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请你吃最好吃的臭豆腐！”
莫森抿唇摇头，一只手拉住了她的一侧衣角。
秦桑愣了下，那只冷白的手骨长直有力，只抓那么一小块布料，手背却隐约浮着青色的脉络。
她默叹一声，再抬头时，嘴角俨然有笑：“那走吧。”
大不了下次再跟葛苹她们来吃。
“我去买。”
秦桑闻言挑了下眉，表情有些狐疑：“你确定？”
话问完，他松了手，又说了一句：“你在我后面。”
他背脊清瘦却挺阔修长，肩膀平直，虽然穿着很简单的淡蓝色衬衫，但永远都是人群里最瞩目的存在！
秦桑看到有人跟他搭讪，但他低着头，连眼睛都不让人看，话更是不说一句，偶尔瞟一眼后面，看她。
秦桑看到有女生拍照，各种找着角度拍，没一会儿，秦桑看到不远处又走来几位穿着打扮都不属于这里的靓丽女孩，在看清人后，她提了一口气，转身，避进了一家商铺。
没想到是苏小和她们，她们居然也还没走。
本宁静落后的小镇，平日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偶然碰到这么多服饰新潮，长相清纯靓丽的外地人，纷纷好奇围上前。
之前也听说外头有大明星到他们这儿做好事，想来便是他们了。
女孩子们则很疯，因为拉扯拽搡，莫森的帽子被人扯掉，这下挡无可挡！
在看清人的那一秒！
一小部分年轻的女孩子疯狂尖叫！
其他人她们不熟倒也可以理解，但不熟莫森那就说不过去了。
本来廖婷婷看到莫森被人围着想要过来把人带走的，不想他们这儿的人会这么“热情”！
“是莫森！是莫森！”
女孩子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莫森！！”
“我好喜欢你啊！”
“你帮我签名好不啦！”
廖婷婷和苏小和好不容易挤进来，“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那一起拍张照啊！莫森跟我合个影嘛！”
廖婷婷火气来了：“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今天不方便！不好意思，让一下！”
“你是谁啊？又没跟你合影！”
“对不起对不起，这边真的不能拍照，不好意思麻烦让下可以吗？”
苏小和赶忙插身过来，伏小做低解释。
还有女生不满：“拍张照怎么啦！”
“就是。”
这里不比鹿城，警察保安资源不是有限是几乎没有，艺人一旦出了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可以拍照。”
就在场面混作一团时，莫森突然开口。
他声音不大，却清冽有力，一下子，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但他似乎低估了这些人的热情，一听说可以跟大明星合影，大家都闻风赶来，一条街上密密麻麻堵的水泄不通！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近一个小时。
等到莫森从人群中抽身出来时，他四周看了看，人流依然熙攘，他却找不到她了。
巨大的慌乱和落寞，如洪水猛兽般朝他侵袭而来。
“莫森哥，我们晚上的车回宜和县，你今晚跟我们一起走吗？”
廖婷婷整理了被人群拥挤而皱褶不堪的衣服，皱着眉问道。
这帮女的手劲挺大，她胳膊上被掐了好多红痕啊。
也不知道莫森哥为什么要答应跟他们合照！
“你们先走吧。”他的声音充满易碎感，有点低，似胸腔里憋出来的一句。
“埃?"
昨天临走的时候，莫森哥突然说还有点事要留下来跟校长沟通，让她们先走，本来他也是这次行动的带队，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到了青林镇后，因为时间太晚，回宜和县的山路陡峭，路上也没灯，为了安全着想他们便在青林镇留了一宿。
小公主好像来了一趟之后，性格收敛了些，住在镇上的宾馆虽然一如既往的嫌弃，倒也没那么大反应了。
到了第二天，甚至对街头的馄饨店有了兴趣，嚷嚷着要吃一顿回去。
结果馄饨吃完，又看上了许多其他城里看不到的玩意儿，什么油糍饼啊、酒酿圆子、连插在草垛上叫卖的糖葫芦都不肯放过！
苏小和也想多留点时间在清林镇逛，她不甘心那人就是背影像，便对莫卉昕一顿洋洋洒洒的花式吹捧，哄的小公主更是心花怒放说什么都要留一天！
莫森抬眼，脸上从容：“我自己回去，你们先回。”
廖婷婷为难：“姮姐那…”
她摸不着莫森哥的意思，这地方在城里生活惯了的人，根本待不下去，不是生活贫乏，而是连基本的日常需求都满足不了。
莫森哥是过惯了娇矜日子的，哪能适应这里啊。
“她那我会说。”
丢下这么一句，他便转身走了。
这么一闹腾，已经时至午间，莫森在一张张陌生淳朴的脸中，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一个。
他拿起手机，看到网格显示了两条，刚准备联系她，指尖忽的一滞。
他忘了，他早就联系不上她了。
忽然——
“莫森哥哥，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呀！”
莫森整个身子僵住，然后绷直的唇线，慢慢柔和地弯起来，他转过身，看到正午阳光下，她柔软的发色被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淡橘色，巴掌大的脸蛋不施粉黛，清透娇媚。
秦桑看他傻了吧唧的样子，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想什么呢？”
他忽地垂下眉眼，伸手想要牵她的手，秦桑一下子缩回去：“你不怕被拍呀？回头狗仔又在那写了，莫森假借公益之名，实则下乡撩妹！”
莫森顿了一下，脸上看不太出表情，淡色的抬眸染了点深意：“刚才去哪里了？”
“就后面的一家商铺啊，正好老板娘女儿在写作业，我就发挥了下余热~~”
她轻描淡写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微芒在闪，像碾碎的阳光，洒在微波的海面。
“嗯。”他应了声，问她：“饿吗？”
秦桑点头又摇头，忽地想起什么：“我的臭豆腐呢？”
莫森哑了一瞬，随即闪过一丝懊恼：“抱歉，我”
秦桑撇嘴，故意：“那怎么办？大爷十天半个月不出摊一次，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了。”
莫森眼尾的愧意愈发浓厚起来，黑睫微颤过，投向她的眸子开始变的浓郁炙热，秦桑拂了下耳鬓的碎发，清了清声：“算啦，你就请我吃完馄饨弥补吧！”
馄饨吃完的时候，两人又去买了些其他生活用品才回程。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四五点了。
秦桑在厨房择菜，莫森就站在旁边看她，什么事都不做，像看一部喜欢的电影一般认真。
分开太久，她并不是很习惯他这样的目光，遂挑起话题：“莫森。”
“嗯。”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呀？”
她换了一种问法，比上次那句“你什么时候走”听着似乎更婉转一点，起码一点赶人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莫森果然蓦地收回视线，手上捏着的玻璃茶杯也慢慢放在一侧，秦桑觉得他可能又以沉默掩过，不想几分钟之后，他看她，很轻很淡的开口反问：“你呢？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秦桑削莴苣皮的动作一顿，笑了一下，语气稀松寻常：“我在这里有工作的呀，你也要回去工作的呀不是吗？”
“秦桑，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他很执拗。
他从来都是个执拗的人，只是在她面前藏起了那些不堪启齿的缺点。
他担心吓到她，一直小心翼翼不露半点迹象。
秦桑刚要开口，又听到他说：“邮件算什么，那也算告别？那是你的忏悔，不是告别。”
他走近一步，离她很近的位置，大掌拂过她的脸颊，温柔至极：“秦桑，你不用忏悔，你没有，对不起我。”
秦桑心口密密麻麻像电流爬过，最后汇聚在胸口，变成了一股很烫的火焰。
他长臂一收，将她纳入怀里，长久之后一声喟叹：“桑桑，跟我一起回去。”
“对不起。”
她不假思索便拒绝了。
“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很平静很安逸。”过了两秒，她语调轻快起来：“而且，我回去也没工作了呀~~”
“我养你。”他低头，吻了她的发一下：“我赚了好多好多钱，我养你。”
秦桑忽地想起一年多以前，两人分别时说的那句话，他不肯去工作，她娇声娇气地要他努力赚钱，养她。
想到这里，秦桑眼眶一热，好久之后都没说话，直到外面有点算不上熟悉但绝对不陌生的粗哑的大嗓门叫唤——
“桑桑？”
“桑桑你在吗？！”
是王小宝。
秦桑心头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