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神现之国(1 / 1)

烈阳高升,万里无云。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也被烧得扭曲,一个瘸腿的汉子拖着板车顶着烈日,走进狭隘蜿蜒的小巷。

这条小巷头顶没有遮蔽物,周围是黄色砖石堆砌的小房屋,眼下有不少人做完了苦活,坐在门槛上大喘气。

轱辘轱辘的声音传来,他们注意到了拖着板车的瘸腿汉子。

板车上不知道装了什么货物,用一张破烂的布罩住,鼓起来大大的一团。蹲在小巷口的其他人对板车投来了好奇的注视,瘸腿汉子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兀自低下头,加快了速度。

但天气实在太热了,长久没有下雨滋润这片干涸的土地,呼吸之间好似都能吸入一口滚烫的火焰,瘸腿汉子没走几步就汗如雨下,汗水蜇疼了眼睛,只得暂时地放下板车。

这个时候,旁边好奇的人也偷偷地摸了上来,瘸腿汉子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他们,脸上明显地着急了下,音量拔高喝了一声“走开!”

靠近的人们被吓了一跳。

看着瘸腿的汉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汗,再次一声不吭地拖着板车飞快往前走,留下来的人说道“老萨里这是怎么了?”

“儿子都被抓走了……”有人接嘴道,“他接受不了很正常。”

听到这里,其他人目露惋惜,纷纷说着老萨里的儿子有多么强壮有力气,要是没被抓走的话,以后一定可以帮家里做很多活,没准以后还能成为贵族老爷们的卫兵。

“可惜就是太强壮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挑选去角斗场。”

“谁让巴河那边的战士年年都能杀死我们的战士,老爷们可气坏了……”

“前几天卫兵们来抓人的时候,还好我先听到了风声,叫我们家傻小子先跑了!巴河挑选来的战士都沐浴过神眷之力,谁能打得过!”

众人抖了下肩膀,后怕不已,还好自家的人没有被选上,不然选上了也是难逃一死。

他们对即将失去亲儿子的老萨里心存怜悯。

有一个人说道“老萨里今天上午还找到了我家,找我们给他一些晒干的巴罗叶,说是晚上睡不着觉。”

巴罗叶是他们这儿特产的草植,有致迷的效果,一般是晒干之后磨蹭粉来用。正常人要是吸入一整片的巴罗叶粉末,能昏睡上一天一夜,曾经就有小孩不懂事,抓了巴罗叶粉末往嘴里塞,差点再也醒不过来的事。

不过他们村子贫瘠,有一两个特产木植已经很不错了。

村里人会将巴罗叶粉末用木头盒子储存起来,大量劳作偏头疼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用手指头捻出一指甲壳的分量,用来泡水喝。

也是因此,他们没有对老萨里讨要巴罗叶的事情生疑。

差点被人翻看了板车上的东西,接下来的路程,老萨里即使再累也没有停下来,步履匆匆地闷头往前走,一直走到拥挤的黄色土平房逐渐稀疏,穿过漫长的小巷,来到一条平坦的大道上。

这一条道路是整个城镇里唯一的集市,道路的两旁挤满了摊贩,人们披着头巾,用长长的围脖卷住嘴巴和口鼻防止风尘进入,身上的穿着和老萨里有着明显的不同。

老萨里走过的时候,他们也并不像巷子里的人们一样投以注目,简单地瞥了一眼,就麻木地移开了视线。

老萨里的目标在前方。

在他正前方差不多两百米远的位置上,赫然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半圆形建筑物。建筑物的上方没有吊顶,却有着坚实而高耸的城墙,远远地隔绝了驻足路人仰望的视线。

看到角斗场,老萨里呼吸一滞,脚下加快了速度,却不是径直地走向这座高大的建筑。他绕过人群,走上一条偏僻的小路,来到了角斗场旁边的河岸

上。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老萨里的喉咙渴到快要冒烟,才终于有一个守卫在远处打开门走了出来。

老萨里就像是看到了希望,双眼冒光急切地迎了上去“大人,大人!我的儿子还好吗?”

守卫仰着下巴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只问老萨里“你之前说过,还能带来更强更厉害的战士,为我们的老爷们取得胜利和荣耀,是不是?”

“是的,是的大人,我已经把他带过来了,就在我的车上,我的儿子他……”

守卫哼了一声,对老萨里的急切置之不理,走到板车前一把扯下了上面盖着的破抹布。

等看清楚人的长相体态之后,他脸上那一副趾高气扬不见了,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带着恐慌地朝老萨里怒吼道“该死的贱民,你居然敢对贵族的人下手!你要害死谁?!”

他气急败坏,从腰上取下长鞭,劈头盖脸地抽向老萨里。

老萨里被他打得滚地一圈,痛苦地哀嚎,找准时机抱住了守卫的大腿,又被踹了一脚,死死扯住不放手,才争取到了为自己争辩的机会“大人,他不是贵族,您看他的穿着,他是异乡人!”

听到异乡人这个词,守卫愤恨鞭笞的手才停了下来,仔细打量被捆绑在板车上的男人。

刚才他误以为这人是贵族,不是没有原因。五官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乍一看很普通,但细看又像是经受了美神的精心雕琢。皮肤比最浓稠的羊奶还要白,又嫩滑得宛若美瓷,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人好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守卫看着看着,甚至有些恍神,要不是老萨里忧心自己的儿子在旁边喊他,他可能要沉迷好一会儿。

回神之后,守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对待老萨里的态度好了不少——他也注意到了男人短袖长裤的穿着。

在这个国度,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皮肤暴露在烈日之下,因为人的皮肤绝对经受不起风沙的侵蚀。倒是守卫曾经见到过的异乡人,会这么无所顾忌地穿。

守卫不会只凭一件短袖就全信了老萨里的鬼话,即便他心里也觉得卑贱的老萨里没本事也没那个胆量对贵族们下手。

“这人是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我在我们村子外面找到的他,当时的他半截身体被沙子盖住,沙子里埋着一些奇怪大家伙的残骸,那地方不远,如果大人您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带您去看。”

守卫琢磨了一下“算了,不用了。”

他再次看向板车上熟睡的人。

传闻这些异乡人没有信仰,也不尊崇神明,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们的贵族和祭祀罢了,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地臣服。

看守卫面露满意,老萨里好像再一次地看到了希望,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现在已经有更加强壮的战士了,那我的儿子他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强壮?”提到这个,守卫的音量陡然拔高,“是你的眼睛瞎,还是你以为我的眼睛瞎,他看起来强壮?”

男人的身体看上去比守卫还要削瘦一点,称不上强壮,但老萨里是做苦力活的,摸过男人的肌肉,坚实又有力量。

可是守卫完全不听老萨里的解释。

外乡人都有奇怪能力的事情,只在上层的圈子里有流传,连守卫都是偶然得知,老萨里不知道他带来的男人的价值,看到守卫推着板车要走,慌了“大人,我还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些东西!”

这才对嘛。

守卫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刚才第一眼没有在这个异乡人的身上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他就认定了老萨里肯定有私吞,直接言语胁迫人未必老实,只有拿捏了他儿子的命,老萨里才肯乖乖地交出

来。

在守卫的眼神逼视下,老萨里哆哆嗦嗦地拉开衣服一侧,从破布般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无框金丝眼镜,还有一枚失去了光泽表面黯淡的黑猫耳钉。

第一眼看出黑猫耳钉的轮廓,守卫的瞳孔再一次紧缩了。

在这个国家,老虎是高不可及的存在,神殿里就饲养着一只老虎圣兽,有着勇猛庞大的身躯以及黄金一般璀璨的皮毛,几次征战之中所向披靡,可抵无数战士!甚至在几次刺杀之后救下了他们尊贵的王的性命。

只有神圣的神殿之人和王族血亲才能在衣服绘上老虎的徽记,打造和佩戴老虎的饰品!

守卫几乎又要将这个异乡人认成高高在上的王族,当仔细看过发现那只是个猫形状的耳钉之后,他霎时松了口气。

爱屋及乌,有着类似老虎形状的猫也受到了国民的宠爱,稍微富裕点的家庭,因为不够资格戴老虎饰品,又想附庸上流风雅,就会迂回一点选择猫形状的饰品。

虽然这枚猫耳钉打磨不够,和一般的宝石饰品相比缺了几分光泽,但看起来做工精致,应该能够卖个好价钱。

守卫将黑猫耳钉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着焦急如焚的老萨里,扯了扯嘴角,终于松口说“行,等着吧。”

老萨里大喜过望。

守卫正要走进去,眼角余光看到板车上的人动了一动,刚想说人是不是要醒过来了,旁边的老萨里就手忙脚乱地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了个裹成一团的布,把里面的粉末抖在了异乡人的口鼻上。

异乡人的身体剧烈地挣了一下,眼看儿子就能得救的老萨里心里一急,把所有的粉末都抖落了出来。

终于,在大量巴罗叶粉末的催眠效果下,异乡人再一次陷入了安然的沉睡。

守卫在旁边看得嗤笑了一声,贱民就是贱民,只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人。

不过这事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异乡人有能力,却不一定能赢得过巴河如猛兽般强壮的战士,而他们这边也早早地寻来了一位威武的战士,抓走像老萨里儿子这样的普通贱民,并不是指望着他们取胜,而是要用他们的生命去消耗巴河战士的力气。

换句话说,注定有一批人要死去,换成谁都一样。

就算是这位异乡人走狗屎运赢了巴河,贵族老爷们可讨厌这些异乡人了,绝对不会重用他们,就算到时候这个异乡人想要追究,他也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推脱到老萨里身上。

打定了注意,守卫走进了角斗场关押斗士的牢房,放出了老萨里的儿子。

每天都在胆战心惊自己的生死,老萨里的儿子比他抓进来的时候要憔悴了很多,从阴暗的牢房再一次站在了阳光底下,有种恍如天日的感觉。

老萨里心疼地走了过来,儿子的视线却被板车上的人所吸引。

“父亲……”看着那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白嫩肌肤,儿子心神俱震,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恐慌,“您找了什么人来代替我?”

老萨里拉着他的手,闷头往前走“别管了,我们快回去,现在就搬家,去巴河那边!”

“可是父亲……”

“走啊!”

守卫将板车推到了原先关押老萨里儿子的牢房,将人给关了进去,透过牢门的缝隙看着男人的白皮肤啧啧可惜。

他们崇敬的不是白皮肤,而是在他们的常识中,皮肤越白嫩,越证明这人平日里都不用干活,而是被人伺候。

有些贵族老爷就喜欢这种皮肤白嫩身体又不是很健硕的青年,觉得贵气精致,有的在家里都养了好几个。

要不是怕老爷们觉得晦气而发怒,守卫都想要隐瞒男人的身份,把人直接卖出去。

老萨里不知道自己的

时间掐得刚刚好,如果再晚上一个中午,就算是守卫见财起意,也没法把他的儿子替换出去。

因为和巴河的角斗,下午就要开始了。

角斗开始之前,两边城镇的领主在众位拥趸的簇拥之下缓慢到来。

角斗场给尊贵的领主们安排了最适合观战的位置,待他们都坐下之后,披着薄纱的妙曼女子紧跟着送上果盘和饮品,侍卫则分站两边,恭敬地守候在一旁。

果盘里的葡萄果肉饱满,沾了清水之后更显得色泽透亮,坐在左边的领主好以整暇地拿了一颗起来,丢进自己的嘴里,夸赞道“很甜!”

“你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种植葡萄的手艺值得称赞。真可惜,每当吃到这么好吃的葡萄,我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想请你享用我们的绸缎和珠宝。”

“不过,那也得有机会才行,要是每次都是我们的战士赢,怎么给你们送过去。”巴河领主笑着说,“《神的告诫》中曾经说过,不符合身份的东西,拿到手里会烫手!”

站在巴河领主身后的侍卫们捂嘴忍笑。

坐在右边的领主本来脸色就不太好,听他这么一嘲笑,表情更加难看,不过他忍了,挤出笑容说道“《神的告诫》也曾说过,妄自尊大早晚有失足的时候,别现在自信,到时候却输了角斗,让大家都看笑话。”

巴河领主的笑容更深了一分,不以为意地玩着手中的葡萄“那亲爱的格罗特,你是觉得这一次你们有胜利的把握了吗?”

“就算是伟大的太阳王,也无法做到一直将胜利攥紧在自己的手里,难道你敢自称比肩尊贵的王吗!”

“不敢。”这么明晃晃的陷阱,巴河领主当然不会认,他自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一一细数格罗特这边可怜的现状,“我只是好奇,你们这边的战士甚至连战斧都挥舞不起来,只能拿着轻飘飘的长剑和□□,有什么信心能够赢下这次角斗的胜利。”

“眼比天高可不行啊,格罗特。”

“听说这一次神殿要选拔伺候神子的侍从,本来就没有想从你们这荒芜贫瘠的地方选人,是你自己舔着脸,以什么旁系王族血亲的名头,写了好几封书信寄给神殿,才勉强拿回了一个名额。”

“现在时间就要截止了,又一个合适的人都拿不出手,也送不上去。”巴河领主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就不会觉得羞愧吗。”

听到他嘲讽的话,格罗特却笑了起来“名额是神殿给下来的,难道你要质疑神殿的决定吗?”

“还是说你嫉妒,嫉妒像我们这样荒芜贫瘠的土地,也能像自比繁华的巴河一样获得一个宝贵的名额!你才是最该看清楚自己狭隘自大的人,卡特!”

巴河领主的眼神暗了暗。

“这样吗,那好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角斗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我们的战士撕碎可怜羔羊的模样了。”

“还是老规矩,这一次先让你们六个人。”

格罗特知道自己戳中了巴河领主真正不满的地方,如果这一次再输掉角斗,一定会遭受到对方轻蔑的嘲笑和贬。

格罗特这边六人参战,是之前就定好的协议,因为巴河领主这边出战的战士接受过神眷之力,自身的战斗力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

巴河领主也以此自傲,一个人对上七个人仍旧能够获得胜利,在旁人看来是何等的勇猛,更能彰显他们巴河战士强悍的实力!

当巴河的战士出场以后,那健硕如山的体型,还有横贯在躯体上狰狞可怕的伤疤,都为他赢来了全场激动兴奋的高呼。

格罗特这方第一名战士上场了,那是一位体型比巴河战士还要小上两圈的人。

巨大的阴影从他的头顶压下,战

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势,害怕得双腿直打颤,而巴河战士则是轻蔑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只软弱无力的老鼠。

“来。”巴河战士咧嘴露出一排排尖牙,“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格罗特这边的战士上场不过十分钟,就被巴河的战士用战斧劈成了两半,看着那破碎又血肉模糊的躯体,角斗场上的观众们半捂着嘴,继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第二名战士上场的时候,侍从正在清理前一名战士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从他的鼻前飘过,这名战士看都不敢看一眼,额头上瞬间冷汗淋漓。

而刚经历过一轮战斗的巴河战士立在场中央,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刚才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轻松地掐死了一只蚂蚁。

他也对着这名战士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来“该到你了,朋友。”

随着时间的过去,格罗特这边的战士一个个地死在了巴河战士的斧头下,那柄锋利沉重的斧头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器,没有人能从那柄斧头下逃生。

随着血肉平铺在场地上,观众们的情绪愈发高涨,而格罗特领主的脸色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巴河的战士比去年用的手法还要残忍激进,一定是受到了他们领主的示意!

格罗特有点担心,但一想到这次压轴的战士,稍微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那名战士不是他们领地的人,是一位异乡人。这个国度的人民对异乡人有着严重的排斥厌恶,因为每一个到来的异乡人都对王族和神殿没有敬畏之心,甚至胆大包天地试图侵染王权,惹出过不少祸患。

但是格罗特这一次遇到的异乡人不一样,他们不是被抓来的,是找上门来自荐。

这些异乡人客气有礼貌,知道分寸,不止向格罗特表现出了足够战胜巴河战士的实力,还保证能够伪装自己不被他人发现异乡人的身份。

签下契约之后,格罗特用了这些人,因为他想到神殿已经有了掌控这些异乡人的方法,也想要搜捕一些异乡人为己所用,自己完全可以在赢下角斗之后把这些异乡人都给神殿送过去,争取一些额外的功劳。

就在众人为巴河战士又赢得一场战斗而兴奋得脸颊涨红的时候,格罗特这边也派出了第六名战士。

只是这名战士的出场方式有点与众不同,他居然是被关在笼子里抬上来的。

巴河领主看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对着格罗特说“你们已经连一名正常的战士都派不出来了吗,这种羸弱的鸟雀也敢送上场。”

看着笼子里皮肤雪白身体削瘦的男人,即使格罗特完全不关心前面死的六条人命,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下怎么会把这样的男人派上来。

巴河战士看着笼子里的小人——和自己比起来确实小得可怜,连脸上的嘲笑都僵了一下。

他走过去,用沉重的斧头敲击铁笼,讥笑道“嗨,醒一醒,小可怜,要睡回去让你妈妈哄你睡。”

巴罗叶的效用慢慢消失,笼子里的人被敲击声和浓郁的血腥味惊动,悠悠地睁开了一双泛着金光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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