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萍不加多想,脑海中念头一转,早已打定了主意,取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在江晚舟口中,颤声道:“快吞下!”江晚舟依言咽落,心神甫定,想起适才的惊险,犹是心有余怖,说道:“好险,好险!”见那《济世医典》掉在地下,一阵秋风过去,吹得书页不住翻转,说道:“可惜没杀了这三个恶贼!幸好他们也没将你的书抢去。萍妹,倘若你手上沾了这三种毒药,那可怎么办?”莹萍柔肠寸断,真想放声痛哭,可是却哭不出来。
江晚舟见她脸色苍白,柔声道:“萍妹,你累啦,快歇一歇吧!”莹萍听到他温柔体帖的说话,更是说不出的伤心,哽咽道:“我……我……”江晚舟忽觉右手手背上略感麻痒,正要伸左手去挠,莹萍一把抓住了他左手手腕,颤声道:“别动!”江晚舟觉得她手掌冰凉,奇道:“怎么啦?”突然间眼前一黑,咕咚一声,仰天摔倒。江晚舟这一跤倒在地下,再也动弹不得,可是神智却极为清明,只觉右手手背上一阵麻,一阵痒,越来越厉害,惊问:“我也中了那三大剧毒么?”
莹萍泪水如珍珠断线般顺着面颊流下,扑簌簌的滴在江晚舟衣上,缓缓点了点头。江晚舟见此情景,不禁凉了半截,暗想:“她这般难过,我身上所中剧毒,定是无法救治了。”刹时之间,心头涌上了许多事:陈庆堂和王万户结拜、东岳大帝庙前的惨案、潇湘画廊相遇郭婉洁、嘉峪关结识莹萍,以及群英会、苍穹派群雄……这一切都终究过去了……过去了……他只觉全身渐渐僵硬,手指和脚趾寒冷彻骨,说道:“二妹,生死有命,你也不必难过。只可惜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再也不能照料你了。那郭天煦前辈慷慨豪迈,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我……我死以后,你去广陵山庄投奔他吧。再要不然……”说到这里,感觉舌头大了起来,言语模糊不清了,终于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莹萍蹲在他身旁,低声道:“晚舟哥哥,你别害怕,你虽中三种剧毒,但我有解救之法。你不会动弹,不会说话,那是服了那麻沸散的缘故。”江晚舟听了大喜,眼睛登时发亮。莹萍取出一枚金针,刺破他右手手背上的血管,将口就上,用力吮吸。江晚舟大吃一惊,心想:“毒血吸入你口,不是连你也沾上了剧毒么?”可是四肢寒气逐步上移,全身再也不听使唤,哪里挣扎得了。
莹萍吸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下,若是寻常毒药,她可以用手指按捺,从空心金针中吸出毒质,但金蚕毒蛊、鹤顶红、孔雀胆三大剧毒入体,又岂是此法所能奏效?她直吸了四十多口,眼见吸出来的血液已全呈鲜红之色,这才放心,吁了一口长气,柔声道:“晚舟哥哥,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喜欢郭姑娘,我……我心里……”
她慢慢站起身来,柔情无限的瞧着江晚舟,从囊中取出两种药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在他口中,低声道:“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晚舟哥哥,他不知我……我愿意待你这样……”
江晚舟只想张口大叫:“我不要你这样,不要你这样!”但除了眼光中流露出反对的神色之外,实在无法表示。莹萍打开包裹,取出郭婉洁送给她的那只玉凤,凄然瞧了一会,用一块手帕包了,放在江晚舟怀里。再取出一枝蜡烛,插在神像前的烛台之上,一转念间,从包中另取一枝较细的蜡烛,拗去半截,晃火摺点燃了,放在后院天井中,让蜡烛烧了一会,再取回来放在烛台之旁,另行取一枝新烛插上烛台。
江晚舟瞧着她这般细心布置,不知是何用意,她一言不发,不一会儿,体内毒性发作,身子摇晃了几下,摔在江晚舟身边。
江晚舟见她慢慢合上眼睛,嘴角流出一条血丝,真如是万把钢锥在心中钻刺一般,张口大叫:“萍妹,萍妹!”可是便如深夜梦魇,不论如何大呼大号,总是喊不出半点声息,心里虽然明白,却是一根小指头儿也转动不得。便是这样,江晚舟并肩和莹萍的尸身躺在地下,从上午挨到下午,又从下午挨到黄昏。要知那金蚕毒蛊、鹤顶红、孔雀胆三大剧毒的毒性何等厉害,虽然江晚舟天鉴神功大成,内力深厚,莹萍又替他吸出了毒血,但毒药已侵入过身体,全身肌肉僵硬,非等一日一夜,不能动弹。这几个时辰中他心中之苦,真非常人所能想象。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身子兀自不能转动,只知莹萍躺在自己身旁,可是想转头瞧她一眼,却是不能。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只听得远处树林中传来一声声枭鸣,突然之间,几个人的脚步声悄悄到了庙外。只听得一人低声道:“徐双双,你进去瞧瞧。”正是武天骄的声音。江晚舟暗叫:“罢了,罢了!我一动也不能动,只有静待宰割的份儿。萍妹,你为了救我性命,给我服下麻沸散,可是药性太烈,不知何时方消,此刻敌人转头又来,我还是要跟你同赴黄泉。虽然死不足惜,可是这番大仇,却是再难得报了。”其实此时麻药的药性早退,他所以肌肉僵硬有如死尸,全是三大剧毒之故。
只听得徐双双轻轻闪身进来,躲在门后,向内张望。她不敢晃亮火摺,黑暗中却又瞧不见什么,侧耳倾听,但觉寂无声息,便回出庙门,向武天骄说了。
武天骄点头道:“那俊俏少年手背上给我弹上了三大剧毒,这当儿不是命赴阴曹,便是一条手臂齐肩切了下来。剩下那小丫头一人,何足道哉!就只怕两个小鬼早已逃得远了。”他话是这么说,仍是不敢托大,取出竹杖呛啷啷的摇动,护住前胸,这才缓步走进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