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黄昏笼罩的城主府是忙碌的,每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从吩咐准备着一车车的棉被和药材,翁叔沉着脸指挥着人将东西装车。
楚旭昇在房间内收拾着启程的行李,安排自己离开后的日子翁叔如何管理城主府,杨将臣刚写完信准备去看看李祺,可在门口看见李祺呆坐的模样,担忧望了一眼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是灰蒙蒙,城主府门口排着几辆车,翁叔吩咐人将车驾出城外,等着镇南王吩咐。装满货物的车走后,一辆马车从后院驶来,停在门口。
翁叔转身朝着府内走去,直接走进了镇南王的院子,这时楚旭昇和杨将臣都在李祺的房间。
“昭明,阿旭准备的这些吃食你带着。药叮嘱他们带上了,人醒了便赶紧服下。”杨将臣本是劝李祺待人留下醒来再走,可是李祺坚持。
楚旭昇看着门口的翁叔,“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按照旭郎的吩咐多加了两床锦被。”
李祺连被子将床上的人抱起,轻声道,“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杨将臣看着大步迈出去的人,跟在身后心中不禁想,昨日都向沂垠去了书信,为何还要走得这么着急?
楚旭昇看着皱眉的杨将臣说,“阿珺若是醒着,定然昨日就要离开了,苒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是想要早早回去。”
这一句话解开了杨将臣心中的疑惑。
李祺将人抱上马车,回头看着杨将臣,杨将臣上前一步抢先道,“你先去,我安排好就来。”
他知道李祺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往日分别,骑马就走,如今却想要跟他这个朋友嘱咐一句,看来爱情真的是能改变一个人。
李祺上马后,车夫便驾着马车朝着城门驶。明英怀中抱着熟睡的唐佑,楚旭昇担忧上前,“佑佑就让他与我们一同去苒城吧。”
“多谢楚公子关心。对于佑郎,珺郎早有安排,楚公子不必担忧。”说完便跟上了马车,蓝玉带着十几名侍卫追了上去,跟在马车后面。
唐珺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马车已经离邛城几十公里远了。
他是被热醒的,醒来看着车顶,身上盖着锦被,身下是——
“醒啦?饿了吗?要不要吃点?或者先将药喝了?”
唐珺听见这声音,鼻头一酸,眼睛一下蓄积了泪水,抬头看向李祺。
李祺坐起身,像是抱小孩一般,顺势将唐珺抱在怀中,看着唐珺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拇指轻轻抹开,语气温柔道,“要是想哭便哭吧。”
唐珺抱住李祺,咬住嘴唇,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李祺感受着怀中的人颤抖,一手揽着后背,一手扶着唐珺的脑袋。
这一刻他慌乱,他无力,除了陪伴着唐珺,他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唐珺不这么难受。
他知道这时候不该生气,不该嫉妒,可是看到唐珺为了一个人如此这般,心中有着一丝不忿。
这些复杂的情绪全是唐珺一人带给他的。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吗?
整个人的情绪都会被他带动。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感受到怀中的人呼吸平缓后,李祺揭开车帘。
蓝玉看着李祺,驾马上前,“王爷,到玉成县还有两日。”
“嗯。”李祺轻声应道,“前去打探的人回来了吗?”
“还未。”蓝玉摇摇头,不确定地问道,“是否调遣在邛城贲龙军前去?”
李祺沉思半晌,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不必。”
苒城洪灾,城主自然会派遣人员前去救援。
他与唐珺的事情传入沂垠,都够太子他们闹上一闹,届时他们的矛头指向唐珺,指向南方的这座边城。
若是再调兵遣将进入苒城,那么这就竖一个靶子,任由太子他们手中的箭射向唐珺。
“苒城都督是谁?”
“周永正周将军。”
“玉郎君?”李祺抬头看向蓝玉,语气中掺杂着不确定。
蓝玉点头,“是。”
刚开始他也不信,毕竟周永正是一位传说中的大将军。
周永正是君山公的幕僚,文武双全,长相俊朗,君山公府中的人都笑称他为玉郎君。可周永正此人志在投身疆场,君山公推荐他去安怡侯的封地,安怡侯在时很是重用这位有才能的人,让他为灵宝训练将士,可后来安怡侯世子接下父亲的侯位时却极力打压这位好不容易获得将军之位的人。
不仅如此,在朝中大乱之时,新安怡侯不顾众人劝诫,放任柴图和太叔岩势力壮大,一定要派遣周永正配合天子攻打公良御。
当周永正知道天子驻军杀害了君山公便已经起了反心,可是受到老安怡侯的提携,即使新安怡侯打压他,他也未曾放弃守护灵宝。
可当他得知老安怡侯是被自己儿子害死后,头也不回回到沂垠与公良御守护旧主封地。
沂国建立后,周永正主动上书谋求一个不大的武将职位,以求守护沂国。
当李祺和齐浣这些小辈名声大噪的时候,诸如周永正和李焕这类老将军变成了百姓口中的传说。
而李祺对于周永正还是心存感激,因为南方能被李祺快速收回,全靠这位将军一开始的全力抵御。
只是听闻周永正脾气极差,因为与南方几位城主不对付,十多年来在南方几个城市调来调去,所以朝中很多人也不清楚这位老将军具体在哪里,没想到如今在苒城扎根下来了,为苒城操练兵马。
看着放下的车帘,蓝玉退回看着车后的担忧朝着马车望去的明英。
“小英子别担心,我家王爷会照顾唐城主。”
“你家王爷是照顾人的主吗?”
“哎呀,小英子,我家王爷可知道疼人了。”
明英面无表情看着蓝玉,鼻子直呼气,驾着马越过蓝玉。
蓝玉知道明英不想搭理他,但还是知难而上,跟了上去,“小英子,小柚子你送去哪里了?”
明英依旧不吭声。
唐佑昨晚就被明英让人悄悄带回苒城,这是他私自做主。唐佑身份特殊,长时间留在别人身边他还是有些担心,苒城那边唐珺书信特意交代过照顾安山他们,如今唐佑过去,那些人自然会更妥帖照料。
上次他与唐珺从昊国回来,蓝玉悄悄打探过天炆和宇昔,他随口诌了一句是找的护卫,但他知蓝玉定会不信。
世家公子身边有一两个影卫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蓝玉有疑心,他就明白告诉他唐珺身边有一两个帮他做事的影卫,反正他们查不到天炆的踪迹,而这次之后,唐珺也不回轻易找天炆他们做事。
只是他不知道为何家君千叮万嘱不能暴露天炆他们。
明英摇摇头,不再想这件事,而是皱着眉头思考着玉成县的洪灾。
七八月真是南方多雨季节,可不曾想苒城的大雨连着下了十五天。
刚开始下雨时大家都没有当回事情,小孩子都闹着要踏积水玩儿,父母都拉着哄骗到第二日天放晴了在去踩水,哪知第二日依旧没有放晴的征兆,直到下了十天这雨没有停下来,众人才发觉不对劲。
官员们才慌张紧张将情况报给县长,可是这大雨一下,哪是人力能决定的。
玉成县外有一条乐水河,乐水河是帝江的一条支流,中游连着一个湖泊,连着十多日的大雨,湖泊水面上涨,周围的村庄随时有危险。
多日大雨的冲刷已经引发了山洪,一月前来玉成县修堤坝的官员还被卷入洪水中死了,本县官员一边要救助百姓,一边又要担心上边的怪罪,城外的百姓们正想要往县城里面跑,有钱的人赶忙想办法往外跑,如今玉成县乱成一团,如今已经乱了多日。
天蒙蒙亮,玉成县官署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脚下皮靴已经满是泥土,“秦大人,何县长不派人跟着咱们兄弟们一起去救百姓,单凭咱们十几个兄弟,能做什么呢?”
秦康山站定,回头望了一下官署,捏紧拳头,“先救人。蒙子,让你派人送出去的信送出去了吗?”
秦康山是玉成县的县尉,多日的大雨让人惊慌,刚开始不少乡镇上的百姓纷纷聚集到城里,县里面出现几起抢米的事件,秦康山带人安置百姓,处理案件的同时,提议将玉成县的情况上报给苒城城主,可是县长何正文一直拖延,还把苒城来的通判禁锢了起来。
等他找到任通判时,洪灾已经发生了,任通判加入他们一起去救灾却不小心丢了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何正文居然还敢隐瞒着,不准任何人离开玉成县。
“送出去了,真是可气,以为是苒城不管咱们,没想到是何县长拦下了任通判的信。”
身边一个满是络腮胡的壮汉愤愤不平,头上的斗笠太小,根本遮挡不住雨水,抹开脸上的雨水露出满是担忧的脸,“若是何县长知道我们将信送出去,他——”
“这事不可声张,等到苒城来人了,咱们再和他们撕破脸,如今是想办法转移乡镇的百姓。”
“是。”十几人神色悲戚,这几日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失踪了,这不停的雨就像刀子一样下在人的心上,湖泊水再继续涨,怕是这县城也会危险,这县城里面的人可怎么办。
一行人往县城外走去,刚出城门,城门便关上了。走了几步便看见远方驶来一辆马车,齐蒙开心道,“难道是苒城派人来了?”
秦康山按住齐蒙,警惕道,“苒城派人来再快也要五日,没有这么快。而且驿站外何县长已经派何政设了拒马,来往人员皆要经受盘问,能入玉成县定与何县长有勾结。”
玉成县靠近邛城,而苒城城主府邸在最北边,靠近帝江上游,信件过去若是派遣人来,不会这么快。
而且就一辆马车和身后的三人,若是这是苒城派来的人,就这么几人有何作用?
马车行近,车夫是一个瘦弱的人,一脸疲倦之色看着秦康山,“几位大哥,你们是玉成县百姓还是官员?”
秦康山上前抱拳行礼,“这位小哥有何事?”
“可知为何这玉成县城门紧闭?”
“县长下令关闭城门。”
秦康山话音刚落,车帘揭开露出车内的两位公子,一人黑衣冷峻,一人青衣清雅。青衣公子走上前蹲在马车上,看着一众人,问道,“城外发生洪灾,不开门城外百姓安置在何处?你们的县长就是这样当的?”
秦康山一愣,看着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试探问道,“这位大人,可是苒城来的人?”
“苒城城主唐珺。”唐珺看着吃惊的秦康山,“你任何职?”
“妈呀,是城主。”
“城主来了,是不是我们就有救了?”
“居然是城主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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