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月头月尾,“安居坊”的工作都是最为忙碌的,这个七月尾更是如此。
每处生意都在赶自己的工作,争取多出一些成果,管事们赶紧核自己手上的各种簿子,争取早点交到坊里,早交早核算工钱,现在“安居坊”里的这些员工都开始习惯每月算工钱,发工钱了。
秦汉斌最后一天才跟着运送水泥的车队从长石山回来,到达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林芬芳在后院一车一车地点货,点完一车,工匠们就往院中后墙下垒,搬的时候他再核对一遍,再给车把式带的单子盖章。
“杨记”椒笋行的杨老爷子在坊里厨房边站着,一边手上择着蔬菜,一边眼巴巴地往院里看。
他家的水泥地单子刚刚插上队,真是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两个老板一直不同意插队,还是林管事帮忙争取下来的,现在就看水泥有没有多余的,能不能分到他家。
眼看着马车驴车牛车一辆辆地进来,卸完货,换下一辆,他恨不得直接牵一辆走。
“七十,现在有七十袋了。”林芬芳看了看后面进来的一辆驴车,走上前去,拔着点了一下数,“九袋?”
“是,是的,驴子牙口还轻,少装一点。”车把式笑呵呵地,一边把单子递过来。
林芬芳在单子上盖了个章,才还回去,工匠们准备来搬,他拦住了,抬头看眼巴巴地在不远处看着的杨老爷子,“老爷子,这车你领到你那边去。”
杨夫郎连忙回身跟赵秀心和叶婉儿打了声招呼,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兴冲冲地出来了,“来,来,来,跟我来。我家就在隔壁。”
林芬芳赶紧又安排两个工匠跟着去卸货,“老爷子,等我这边腾出手,我去找你签单啊,卸货的时候记着数。”
杨夫郎忙不迭地应着,货有了,工匠也不远了。
计倩儿在正堂柜台后,一边收单子,一边给车把式们算钱,小田在旁边帮忙。
秦汉斌在隔壁饭厅给两个老板汇报工作,她回来也是一头汗,洗漱之后,抱着账簿之类的就找工头了,正好老张也回来了,一起听听。
“现在水泥厂一切都挺好的,每天生产都很顺利……”
“工钱我按计头说的,日结或者旬结,一开始大家都要日结,慢慢地也就签单旬结了。”
“……厂里修了一个土砖工棚做仓库,准备慢慢屯点货。”
计安平点头,这是她之前要求的,有仓库一则以备异常天气,二则可以屯点货放着。
水泥全堆到城里,有些主顾就要来拖回去,坊里不好一直压着不给,给了却也有丢失的风险。
前两天就有一个主顾,明明之前把货都提走了,轮到她家浇地的时候,却没货了,只说被偷了,计安平只得从坊里库存调一点过去,先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也是一个失误。
“主要是怕她们自己在哪儿用了,用得不好,连累咱们水泥的名声。”计安平跟老张解释,老张点点头。
根据要浇筑的地面情况,混几成的河沙,铺多厚的地面,都是有讲究的,就是现在坊里也还在摸索阶段,要是配比得不好,浇得过薄,地面容易开裂起翘。
“这是这一个月厂里的考勤、工钱表、出货单汇总……”秦汉斌把桌上的一堆账簿推到两个老板面前,正准备打开。
计安平拦住了,“账我们就不看了,等下你交给计倩儿就行。你再给我们讲讲那边的情况,这一个月怎么样,上次大田娘就说要给大田讨个好夫郞,现在怎么样了?”
老张也笑呵呵地,两个老板刚刚吃过老林师傅带回来的喜果子,现在对这些事也是非常感兴趣,“她夫郎有没有影子?前年来我工队干活的时候就说要攒钱讨夫郎,现在有钱了,挑了个什么样的?”
秦汉斌看两个老板对账目不感兴趣,只能把账簿理一理,收好,老板问起这个,她也笑开了,“这一个月,大田师傅至少相看了二十回,一开始是她上门去看,后来人家直接带着小子上门来看……”
但大田一直没有看中的,她可能自己也没想好找什么样的。
一年前,她对夫郞的要求很简单,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子,没有残疾,模样不丑就行,甚至一度还跌到只有人不傻就同意的程度。
现在有钱了,一场场相看下来,容貌出挑的也有,有点小身份的也有,她愣是没挑中。
“挑到后来,媒人都说大田师傅挑得很了,大田师傅现在见到媒人就跑,那些人一边说大田师傅挑,一边还追着介绍,经常招呼不打就把人领来了。”
计安平哈哈大笑,正月里她自己也有一次被人不请自来地做媒吓了一跳,都能想象到大田有多窘迫了。
“这是挑花眼了,那么多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老张咋舌,“这小子有了两钱,就不务实了。”
“理解,理解。”计安平拍着手。
常言说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不对,是死夫郎,计安平在心底念叨,大田升官发财都占上了,夫郎原先就没有,正好直接挑新人,更没有心理负担。
三大喜她占齐了,现在挑夫郎,可不眼花么?
“那现在还在挑着呢?她要是能挑到一个知书识礼的就好了,身份倒也不能太高……”计安平道。
大田要是能挑到一个能写会算的,也算解决了水泥厂账目的问题,秦汉斌一回家,大田又得苦恼记账的事了。
“计工跟牛姐说得一样。”秦汉斌道,“她也说不能挑身份太高的,要不然会瞧不起大田师傅,婆婿相处也会有问题……”
“牛姐?”计安平一愣,那边姓牛的可不多。
“哦,牛姐,牛姐是个胖子,她是在旁边石料厂做事的,听说是个小管事,经常来找大田师傅,她说她认得不少有身份的人,家里儿郎识文断字、容貌出挑的都有,大田师傅想要什么样的她都能给介绍上,不过……”秦汉斌有点疑惑,“可能是这一段时间看人看得乏了,大田师傅一直没同意。”
“牛姐,是叫牛尾吗?”计安平猛地站起来。
“……计头,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个人啊?”
计安平的立毛肌都竖了起来。
秦汉斌的盛夏休沐假休完了,第二天就得去官学报道,所以晚上还连夜跟计倩儿对了账。
计安平按大工的标准给她算了这一个月的薪水,当夜就发了工钱。
秦汉斌连连道谢,这是她往年一个月工钱的两倍了。
见小秀才高兴得直咧嘴,计倩儿在旁边也捂着嘴笑。
计安平跟对方约好,旬休的时候有空就再来帮忙,秦文斌一个劲地点头,这样她就不必为以后的家用担心了,可以安安心心学习,全力为科试、乡试做准备。
“你有空,就直接过来吧,也不在乎什么旬休不旬休的,坊里事情多,尤其是这些写写算算的,你到时直接找我大弟就行,总账目他管,他给你安排事情。”
“好,好,好。谢谢计头,谢谢……计管事。”小秀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比她高半个头面色坦然的男子,管总账的,那可比小田管事的还厉害了。
小院子现在已经修好了,老林师傅带着四十几个工匠住了进去,院子西南角搭了一个大工棚,不过暂时没人住,只放了一些工具之类的。
一院子工匠现在都在拌水泥,抹墙面……
“咱们这次调的水泥、河沙的配比是……”有人在人堆里示范,“这个院子计头没打算常住,我们现在就是做个样子,如果是常住,要用得久,配比要注意,就得……”
计安平从两个老工队里调了四个熟练工出来,换了四个前几天跟她一起拌浆修隔壁院子的。
这四个熟练工这几天就一直带着这四十几人,边实践边讲解着注意事项。
调四个熟练工出来是计安平亲自去调的,可能是看老板的面子,再加上去换过去的也不算新手,各种活计样样精通,老主顾也没怎么说话。
老林师傅间或在院子里看看大家的学习进度,间或照着林芬芳给的三十多张单子去看看未来的工地。
“杨记”椒笋行的单子还是接了下来,不过没有按照对方限定的时间,只是说好有空就去,早晚或者哪个工队休息的时候要是有人愿意加班就去,这样原先的主顾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后面想插队的也看看能不能接受这个时间不限定的条件。
加班会有额外工钱,消息一公布出来,工匠们纷纷摩拳擦掌抓紧时间学习技能,到时挑谁去加班可是要有条件的,干得不好,肯定选不上。
这几十人怎么安排到时都听老林师傅的,包括老工队的十人。
坊里的木匠有想转来干这些活的,计安平没同意,工坊里木匠现在只有十人左右,伐木点也只剩十个人,现在就靠这二十多人维持着“安居坊”木工这一块。
现在木工活不多,但是正常的生意还在维持着,只能说没有三四五几个月那么旺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牛小角的水碓有一点苗头了,最近都开始在打磨模型了,有空闲的就赶紧去帮忙,这个东西做出来可是一本万利的,也许在某个将来还可以幻想一下电的诞生。
林芬芳说的宁愿扣佣金什么的,计安平自然不会扣。
不过林芬芳七月份拿的还是基本工钱,接的十几个单子都只收了订金,后面的月份只有单子完成,收回全款,他才能拿到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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