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芬芳这个需要插队的大单还是叶婉儿给介绍的。
之前“安居坊”用水泥浇院子、修巷道、平门前广场、
浇屋地……周边的左邻右舍都来来往往瞧热闹,但是打听过价格之后,没有一个人下单订做的。
这一段时间眼见着水泥一车车地拖来,转眼又一车车地拖走,坊里负责浇水泥的工匠每天早出晚归,到“安居坊”来下单的主顾越来越多……
市场上的邻居们坐不住了,开始三三两两地有人来下单,都还争着抢着要先建,现在每天来南市逛的客人第一句话说的都是“听说你们这儿有个铁做的地面,光滑平整得很……”
椒笋行家的夫郎注意这事很久了,“安居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只要是水泥浇过的地方,他都研究了个遍。
一开始他就看出这是个好东西,之所以一直没有来下单制作,完全是想着大家都不订,最后肯定是要降降价嘛,就像他家的各种菜品,某个东西大家都不买,慢慢地总要降点价处理的嘛。
哪知他的眼光那么准,水泥一下子火了,火得他排不上队。
要是这个事情还是小田掌柜或者坊里某一个他熟悉的人负责,他倚老卖老一下,打个感情牌说不定还能插上队。
在乱糟糟的队伍里排了大半天,他退了出去,现在负责这一块的换了个笑呵呵的男娃子,别看他一直笑呵呵的,话风可紧了,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一个个排队,按序交订金,开单,想往前插队,根本挤不过去。
他就把目光转到了经常来店里买菜品的“安居坊”大厨身上,说起来他跟这个大厨认识都快一年了,这一年那个年轻人经常到他店里买东西,时间久了,两人也非常熟悉了。
看他买东西那个大大方方的劲,平时在坊里进出也是一派坦然,肯定在坊里能说得上话,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叶婉儿身上。
原想着也不过是多条路子试试看,想不到最后还真成功了。
打过招呼的第三天,小胖子——不对,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小胖子叫什么了——林管事的就来他家看了。
“杨记”椒笋行是自家的一个铺面,里面菜蔬果品,各类肉食齐备,用长条桌拼成的三四个七八米长的展台,一些上面堆放着高档的水果、蔬菜,一些上面摆放着各种肉类,普通的菜品则用篮子一筐筐地装着放在地下……格局几十年没变,泥土地上经年累月地扔点烂菜叶、滴点家禽牲口血水……再怎么勤加打扫,也早已破烂不堪。
在计安平看来这家椒笋行跟后世的超市有点像,只是规模小了一点,前面的铺面顶多一百多平,但是在这个时代已是相当可以的店铺了。
“杨记”椒笋行是那种经典的前店后家模式,这次她们也是下了狠心,从里到外从前到后,不管是地面还是厕所,全部像“安居坊”看齐。
如果整个工程做下来,十个工匠都得干十几多天。
林芬芳从叶婉儿那儿了解到情况之后,还特地去椒笋行看了看,回到坊里后,先在纸上比比画画了一阵,转头就出门找计安平商量去了。
“杨记”椒笋行离“安居坊”很近,两者之间只隔了几间屋子,浇筑水泥的工匠们每天天色微暗的时候就回来了,而且坊里的事情并不是很忙,再抽出一两个人完全是可以的,正好坊里之前木匠活旺季的时候准备了好几盏气死风灯笼,完全可以赶点夜工……
林芬芳觉得这单生意可以接,自己考虑了半天,自觉考虑周全,带着想法乐滋滋地跑进小院子找老板拿主意。
“……我去看了,几步路的距离,非常近,从咱们后院扛一包水泥过去都要不了几息。”林芬芳极力劝说计安平,“这一段时间坊里的木匠比之前闲多了,大家看着天天出门的工匠都眼红得很,既然她们有想法,正好也有人需要,为什么不做呢?”
“杨记”椒笋行计安平之前也去过,准确点说,是“安居坊”刚创建的时候就去了,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看见果香四溢的水果,计安平差点扑上去饱餐一顿,哪知后一秒就被高昂的价格吓了出来。
现在都过了一年了,她再也没敢进去过,吃水果都是叶婉儿从进城卖菜的一些小流水摊上买的。
计安平想了想椒笋行的基本情况,没发表意见,只提了几个问题,“……咱家的单子都是按顺序的,那些之前下单的主顾不得有意见?”
“这个例子一开,以前要插队没插上的以及后面来的主顾再要求插队怎么办?”
“现有的两个浇筑队每天的工作量都很饱和,我听她们回来说,每天干活,主家基本都有人盯着,除了午饭外几乎没多少时间休息,让工匠再赶夜工,会不会不太好?”
“而且这椒笋行的生意真做了,工人怎么凑,凑出来她家能接受吗?小工头谁来当?”
……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芬芳都惊愕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看老板微皱的眉头——这是不高兴了,怪他擅作主张。
林芬芳心里不由一阵慌乱,但到底还是维持住了表面镇定。
有些问题他也是想好了的。
“……工人好办啊,从已有的两队里各挑一个师傅出来,咱们坊里木匠师傅我听说之前也是参与过修筑城墙的,就是之前坊里浇筑水泥地,她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参加过,再抽个四五人出来,人手就有了。”
林芬芳看看手上带过来的稿纸,“有意见的我来处理,之前吵得最凶的要插队的两家我都认得了,一开始我们人手是不够,现在多了一队,当然可以插队了。”吵嘴他还没输过谁呢,其他的似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计安平招招手,示意他把手上的东西拿过来。
林芬芳犹豫了一下,把手上的稿纸递过去。
计安平接过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嚯,纸上还真列了不少问题——
工人问题,老师傅谁和谁,坊里工匠谁谁谁,连具体的名字都写上了。
难缠的客人,谁和谁,谁家什么要求,订单日期什么时间……
连计安平刚才没提的水泥库存问题都考虑到了,现在水泥日产量八十袋,消耗量是日十,最近不让提前把水泥拿走,存量完全够用。
计安平想想,伸手把对方还捏在手上的炭条拿过来,在纸上备上——
抽调老师傅,主顾什么想法?
杨记是否能接受大部分都是新手的工队?
工匠们是按天按量算工钱,老师傅调到新地方,有什么想法?
……
林芬芳拿过稿纸的时候,纸上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堆问题。
“你先把这些问题都找到答案,再来报告。”
林芬芳拿着稿纸,越过计安平,颇有些蔫头耷脑地穿过小院出去了。
“哎,”赵秀心拿着一个绣花绷子在屋檐下绣枕套,当家的上次来说家里的枕套旧了,他赶紧给绣一个,铺子里枕套多得是,还值当特地说一声,他口头抱怨“什么事都要我来”手上忙不迭地找了绷子绣开了,买的总没有亲手绣的好。
见女儿对林芬芳一顿啰嗦,有些不满,“有你这么做老板的嘛?人家好不容易搞一个单子,你拉个脸提一堆问题,再好的人也被你吓跑了。”
计安平咧咧嘴,她只是很正常的提问题,干事业可不是过家家,因为觉得对方不容易就轻松放过,觉得跟对方私交怎么样就不提问题,即对自己的事业不利,也对对方不负责吧。
不过她没辩驳,有时候长辈就是念叨两句,要是她毫无争议地接受了林芬芳的建议,老头可能又要觉得凡事太随意了。
上辈子就是太听父母建议了,把公司差点干倒了,到后来老两口又埋怨她太听话。
“计老板,这个河沙运哪里?”有人赶着牛车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运土砖的车队。
“这里,这里。”计老板站在水井下方招手,在隔断墙修好之前,东院的厨房、厕所得先修好。
赵秀心拿绣花绷子挡着阳光,往葡萄架下走,指着脚边的空地,“这里也行。”厕所位置定在了葡萄架旁边,河沙倒这儿,后面用也方便。
父女两个接应着河沙,在院子里忙活着定位置挖地基的工匠赶紧去接土砖,引着往西院北边走,“你到最上面,慢慢往下走,我来卸车。”
林芬芳出了小院子,在回程的路上狠狠地踢了几脚路边的小草,自己的主意有那么不好嘛,有那么多问题,这是主意很差劲的意思吧。
他还以为这个单子很好,跑来跑去,伞都没有拿。
他跑回小院的时候,感觉自己脸上似乎有些不开心,赶紧拍拍自己的小肉脸,又吸了口气,开开心心地进了门。
但此刻坊里似乎没人关注他,正堂空无一人,饭厅里坐了一个肤如凝脂、面如冠玉的小姐,哦,是公子。
淳悦一身女子服饰坐在饭厅的第二张桌子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众人的追捧。
小田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茶叶;
叶婉儿端上了鲜甜可口的蜜桃,这时候的蜜桃已是熟到轻轻一碰就流汁的程度了。
计娴儿把自己那台雕刻精致的风扇对着大摇大摆拿着她的大字指指点点的人,还一脸开心。
计倩儿手上的抹布刚放下。
小田和叶婉儿是多次见过淳悦的,虽然她们不知道这个小公子是什么身份,但是肯定很厉害就是了,出手阔绰,带着护卫,服饰虽已尽量低调,但是还是掩不住一身的华贵。
计氏兄弟第一次见淳悦,也一下子被对方镇住了,他们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通身气派、高贵不凡的公子,连他身后跟着的冷面护卫都仪表不凡……
当然他们根本没错认对方的性别。
淳悦的女装现在就是出门常服,图个方便轻捷,反正没人敢在他面前问个雌雄,一看他的衣服,都得乖乖称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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