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计安平就在南市外拦住一个从中计县过来的车把式。
计明之计明亮姐俩这一年经常两边跑,计安平来来往往地接送,也跟着认识不少车把式、小货郎什么的。
把晚上写好的两封信交给车把式,叫对方务必第一时间转交到下计县“百汇坊”。
准备付寄资,车把式没要,笑言“我们都听说过你咧,你现在可有名了,下次要是有什么活计能介绍介绍一下就中,家里一堆亲戚朋友找不到活干咧。”
计安平只能连连点头。
计安平给计明谦的信里就简单明了地说了比较实在的事实——“金绣坊”的账、缺考、十天不见人影,先生准备上报学政,考虑到报官对计相才不好,自己没有报官,望速来,多多带钱……
给计明亮的信里则说了一些打听到的消息——欠同窗的钱、甚至试图在“安居坊”支钱……
特特叮嘱让计明之千万不要卷进来……
做完这一切,计安平也就剩等着了。
水泥地面才不过三天就有点凝结了,工匠们从院外的草堆上搞了一些稻草铺在上面,太阳越来越烈,直接晒会晒坏,计安平回坊里的时候,有人正拿着木盆往上面洒水。
她扒开草丛看了看情况,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这天傍晚秦汉斌还来了一趟,身后跟着几个满脸焦急又混合着不好意思的同窗,这些人年龄从十六七到二十四五都有……几个人身上穿着、脸上肤色看得出来条件应该都不太好……
计安平没让人进店,在屋角聊了聊,保证了一番计相才不日就会回来,也从几个人的七嘴八舌中了解了一些其他情况……
晚上吃饭的时候二十多个人坐一屋已经热得有点坐不住了,牛小角让人搬两个风车放饭厅里——风车真的可以扇风,而且风力不小……
“这一个放这儿,这么放……”计娴儿站在旁边指挥,“口对着我们的桌子。”工匠按他说的放好,车屁股对着墙,风口对着小饭桌。可是这样一放,风口都伸到饭桌边了……
另一辆风车还在饭厅门口,风口进来了,屁股还在外面……
“这是干什么呢?”计安平进来的时候饭厅里一片乱哄哄的,桌凳摆得乱七八糟。
这几天小老板心情有点不美妙,工匠们一时不敢答话。
只有计娴儿看不出眉眼高低,或者看出来也不怕,“大姐,太热了,都没法吃饭了。你看……”他拍拍风车,“我们吹着风吃,就能吃得下了。”
“那……请问谁来摇呢?”计安平抱着手,别以为她不知道,每天吃过饭,计娴儿除了玩那个木马,最多的就是在风口边玩,全是坊里的工匠争着给他摇风扇。
计娴儿语塞,平时玩的时候,多的是人摇的,可是大家都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说让别人不吃饭,来摇风扇。
“……我来。”
“我来。”
还真有几个年轻的工匠凑热闹,计娴儿脸上马上就挂上了笑容。
计安平脸一绷,大手一挥,“搬出去,搬出去,实在热得受不了,端着下桌吃。这堵得饭菜都没法上了。”
风车往小饭桌墙边一放,就必须得把小饭桌往后挪一挪,这样两边都堵得死死的。
小老板一放话,大家赶紧又把风车往外抬。
最后留了一个风车,风口朝饭厅,屁股还在正堂里。
计娴儿站在风口吹着风,“呼呼呼……我站着睡着了。”
计倩儿端着一大盆馒头放桌上,顺手给了他一个指头,“赶紧帮忙端菜。”
工匠们赶紧去洗手帮忙上饭上菜,“大弟小弟歇着,我们自己端。”
计安平坐在饭桌上等吃饭,牛小角还在摇着风车把手,看着车肚里转动的扇页,若有所思……
翻过天的早上,计安平早早填了两口饭,叮嘱了两个弟弟一番,就带着准备好的菜品出门往城北赶。
这一次老张在城北呆了好几天,这个活计太重了,计安平不放心让老张一下顶几天。
她把老张换回来,老张也是闲不了的,除了老林师傅的工地要时常去看,伐木点最近肥料的生意突然火了起来,也要去看看情况……
计安平只在城北工地呆了不到两天就又回来了,没办法,计明谦、计明亮到了……
具体来说是计明谦和计明亮来了一天了,这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焦头烂额,老张派人到工地喊她回去……
计安平穿着脏兮兮的短打,挎着小包,满头满脸的汗,头发上还沾着今天扛石料弄的灰尘,风尘仆仆地赶回坊里……
姑侄相见,几人都是灰头土脸,一个是精神,一个是形容。
“二姑,小姑,你们先等等,我给张头交个工。”计安平冲两个面上强笑的姑姑点点头,赶紧去找老张交接工作。
去喊人的工匠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进后院,被叶婉儿喊去厨房吃东西。
坊里已用过晚饭,老张坐在大饭桌上吃着饭后水果,看见计安平进来,两人对接了一番,老张就上楼了。
“安平,这事你得帮帮忙。”老张刚一走,计明谦就跟了进来。
计安平走到中间饭桌上坐下,吁了口气,她猜着这几天还得有事,就趁这两天赶了赶工程,从头天早上过去接了老张的班就赶紧带着大家干活,把接下来的一段城墙需要的石料都弄上了城墙,后面老张过去也不用怎么管这些重活了……
饶是她力壮如牛,两天工赶下来,也觉得有点累。
“二姑,小姑,什么时候来的?”计安平没回计明谦的话。
“昨天晚上过来的。”计明亮接道,“倩儿给我们安排得妥妥的。”
“……我们接到信就过来了。”计明谦拉着凳子在旁边坐下,“安平,这坊是你的还是张师傅的?”
计明亮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母女俩问了一样的问题,计相才第一次来也问了这个话。
计安平笑笑,拍拍身上的衣服,“二姑,你看呢?我出门没带一两银,凭什么挣下这么大店。”
“不会吧,听说你在这儿挺挣钱的,是个老板啊。那个……老村的人都说跟着你发财了……”计明谦急了,之前听到传闻的时候,她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她确实需要一个当老板的侄女,就宁愿是真的了。
“二姐,你这话问的……”计明亮都听不下去了。
“让一让。”计娴儿端着一副碗筷站到二姑旁边,计明谦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大姐,吃饭。”计娴儿重重地走过来,把碗筷轻轻地放到计安平面前。
计倩儿端着一小盆馒头,叶婉儿用一个托盘托着几盘菜,陆续摆了半边桌子。
一桌子有菜有汤,有荤有素……
“安平,你还没吃饭啊。赶紧吃,赶紧吃。”计明亮看着侄女一头的汗还没干。
“嗯。”计安平也不多言,赶紧先喝了点汤。
这边工匠去喊她的时候,她刚从城墙上下来,工地饭做好了,她拿了个馒头边吃边往回赶,晚上城里还没有便车,用了一个时辰左右才走回来。
“安平,这一天我跟你二姑跑了跑官学,情况……”计明亮看二姐皱着眉头又不知在想什么,生怕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赶紧准备介绍情况。
“哎……”计明谦拦了一下,又不知说什么,以手抚额,顿住了。
两姐妹今天都穿上了过年时穿的长袍,计明亮偏素雅,头上插着个木簪,计明谦偏明亮华丽,袍子上还绣着暗金线,头上带着一个精致的软角幞头,中间还嵌着一颗宝石……
计安平要是一个普通的小工匠,计明谦就不准备把一些事情跟这个侄女讲了,毕竟她们一家在面对老大老三两家的时候都非常有优越感的,尤其是计相才去年考上秀才后,计相才在这个堂姐面前那头是昂得高高的……
现在明知对方帮不上大忙,还把事情都倒腾出来,岂不无故灭了自家的威风……
可是左想右想,这事还得侄女帮忙,不说怎么帮呢。
帮多帮少,也得说了,这时候她有点后悔没让老大过来了,老大在的话,她就理所当然直接要求了。
倒也不是她不让老大过来,关键前一段时间计灵儿和赵秀心刚闹了不愉快,实在拉不下脸来求帮忙……
“安平啊,这样……”计明谦斟酌着道,“你寄回来的信,我们今天验证了一番,‘金绣坊’的账啊这事我们……知道,上次缺考呢,也是……小二身体不舒服,也没有那么多天不在学校里,一切都是听岔了……”
“啊……哦。”计安平幸好有东西填满了嘴巴,要不然准得叫出声。
计明亮听着二姐的话,连连皱眉,不过还是没有出言打断。
今天跟着计明谦跑了一天,要是计相才是她的孩子,她当场要拖出来打死了,哪里还会想着什么面子。
“咳,那个,是这样的……”计明谦嘴里又说出另一番话来。
计相才在学校里因为刻苦读书,身体不适,就在学舍里休息,错过了考核,因为错过了考核,得罪了先生,现在先生因为这点小事要吵着罚计相才,这才有了官学除名一说,但这都是假的,明天找先生说明情况就没事了。
另外计相才之前在茶馆里救了一个唱曲的小唱,这个小唱就看上了她,死命要嫁给她,计相才因为有婚约在身,怎么都不同意,多方婉拒,可是这人就赖上了计相才……
现在就是想叫大侄女帮忙出点钱,先把“金绣坊”的钱还了,请先生山长吃餐饭,把除名这事了了……
再让大侄女在坊里喊几个人,去茶楼把计相才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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