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开始叮叮作响,高山康介看了一眼久保田穗的手机,语气轻松:“这个提示音很特别。”
久保田穗心说永恒的柯元元年里,所有人的手机放在一起就仿佛现代民用通讯器材发展史特展,一个“叮”怎么就特别了?
想到这个她情不自禁看了一眼高山康介的口袋:“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您的手机是什么型号的?”
高山康介:?
看高山康介面露不解,久保田穗失笑摆手:“算了没事……”
然而高山康介已经从口袋掏出手机,把它放在了茶几上:“如果回答这个问题有助于增进你我之间的信任,那么请看吧。”
光滑的屏幕,金属外壳,仅有的按键都在侧边,这本应是一部在久保田穗眼中非常不起眼的手机。
但……
见久保田穗呆看着自己的手机出神,高山康介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久保田小姐,我的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手机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现在是1994年。
久保田穗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高山康介,高山康介回以疑问的眼神。
在他拿出手机的这一瞬间,久保田穗对他身份的猜测被完全推翻了,原定的对话思路也被完全打乱。
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高山康介此人,一百次都没见过,但他绝不是个普通的公安警察,不是她此前猜测的受降谷零信任、职位与风间裕也相似或者更低、距离主线很远的背景板,从那部超越时代的手机来看,他在主线之中必然有一席之地,并且或许是在“剧情”的后期、那个智能手机的时代才出场的新角色——只有这才能解释一台全屏幕智能手机在1994年或者“柯元元年早期”的出现。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我需要打个电话。”久保田穗忽地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向卧室走去,“请您稍等。”
“呃,久保田小姐……”高山康介对此状况毫无准备,挽留的话还没说出来,久保田穗就关上了卧室的大门,一瞥之下他看到那个房间里面也到处都是画作,甚至连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有颜料的痕迹,“……嘛,让我这样的‘可疑人物’独自留在‘王国的广袤农田’里,这样真的好吗?”
久保田穗点开短信。
前面几条要么是光秃秃的叹号,要么是关于她动机、目的、目前所在位置的质问,再不然就是毫无意义的拟声词,这些在她把抱抱熊扔过阿笠博士的院墙、使之落在工藤宅的庭院里时就已经预料到了。
这都不是当下的重点问题。
“高山康介拿着一部下个世纪才会出现的智能手机,他不是边缘角色。”短信发出的瞬间,对面就回过来一个叹号。
久保田穗继续发送:“但我过去从没见过他,他也没有易容,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可以现在就出去捏他的脸。”
抱抱熊又发过来一个叹号,紧随而来的是一个问句:“你们在哪?”
“在家,他在客厅,我在卧室。”久保田穗两手如飞,“组织的人还没有到工藤宅吗?”
“还没有,一切安静。”抱抱熊回道,“虽然我现在正在回答您的问题,但是我需要强调:我保留罢工的权利。”
久保田穗耸耸肩,随即想到抱抱熊根本看不见,干脆跳过了抱抱熊的抗议:“高山康介会不会是‘未来’才有的角色?”
抱抱熊这次沉默了片刻才回话:“这件事再次涉及所谓‘世界的真理宇宙的成因’,以您与高山康介一门之隔的现状,我们恐怕不太适合讨论这个问题,如果短时间内您对他的身份没有什么非常合理的猜想,个熊建议您参考对待降谷零的态度来对待他。”
如果抱抱熊就在她身旁,久保田穗肯定会脱口而出让抱抱熊先想清楚再提建议,毕竟她跟降谷零之间的历史属于双向罄竹难书,她属实不太忍心如此对待门外无辜(或许)的高山康介。
但是抱抱熊并不在现场,而她也不想用短信发这种内容,以免有朝一日抱抱熊拿这条短信来对照现实、继而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象——说真的,作为一只玩具熊而言它的心理活动未免过于丰富了。
“您准备怎么回收我?”抱抱熊问她。
久保田穗盯着这条充满怨念的短信看了几秒钟,选择装作没有看见。
卧室门再次打开又关上,高山康介抬起头,原本正在飞速打字的两手停了下来:“久保田小姐忙完了吗?”
久保田穗径直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高山康介。
高山康介注意到她这次身体微微前倾,肢体语言相比刚才而言要积极得多。
“我有一个问题。”久保田穗开门见山,“你们注意到我,是因为那些举报电话吗?”
拦车之后久保田穗原本一直用那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在跟他对话,此时却方向急转,高山康介再次被久保田穗突然的直球行为震惊到了:“久保田小姐比我以为的还要更直白一些——但我有点想不明白,这跟我的手机有什么关系?您是在看过我的手机型号之后才决定要直言不讳的吧?”
“我喜欢这个型号的手机。”久保田穗面不改色地胡扯,“我觉得同样喜欢这个型号手机的高山先生应该不是个坏人——‘高山康介’,这是您的真名吗?”
“不是。”高山康介虽然不知道对话为什么进入了一种快问快答的节奏,但对于这样的节奏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上,这样的对话效率要比刚才你来我往的试探高多了,“二丁目今夜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吗?”
久保田穗保持着状态:“不会,我只是觉得高山先生你们跟在我背后已经够久了,或许面对面谈一谈更好,所以我故意在朋友家里绕了一圈,就为了让你们走到我面前来。高山先生的职务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是切中要害,不在乎我的真名,而更在乎我的职务啊……我目前只是一个没有官方身份的闲散人员、乐队贝斯手和咖啡店服务生。久保田小姐为什么要打那些电话?”
久保田穗卡了一下,恍了恍神才回答:“发现不法分子向当局举报不是好市民的应有之举吗?做好市民不需要理由吧。为什么跟踪我?”
高山康介在对话之中一直保持着对久保田穗的观察,对她那一瞬间的恍惚很不解。
这位神神秘秘的久保田小姐似乎总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十分敏感,在旁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对她来说却好像十分关键。
反正高山康介是完全没觉得自己那句回答里暴露了什么重要情报,值得她那么在意:“我们接到举报电话,打电话的人所描述的是一个危险、庞大、有极多触角的毒麻药品走私团伙,我们想要保护举报者的安全,并且在查明举报者的身份以后,也很好奇久保田小姐作为一名普通大学生的信息来源。那么,久保田小姐,你的信息来源是什么?”
“一些历史和巧合。”久保田穗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十分谨慎,“对于我提供的情报,你们追查的进展如何?”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高山康介苦笑道,“您既然提供了那么多信息,也很注意自我保护,就说明你对这种组织的行事作风和买卖渠道都有一定了解,如果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不留余毒,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追踪和调查。这一轮我的问题是:久保田小姐对于这个走私团体,还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提供吗?”
“很抱歉,暂时没有了,我已经说过,我是个很难取信也很难取悦的人。”久保田穗坐直了身体,抱臂回答,“有一些本应该维护光明的人,实际上却在贩卖黑暗,在这个团伙被一网打尽或者关键人物被捕的新闻登上头版头条之前,我不会再提供任何新信息,不管是关于这个团体,还是其他的什么事情。”
“好吧。”高山康介叹气,“你的这种做法我倒是也能理解。这一轮久保田小姐想要问什么?”
“我想问你是否……”久保田穗迟疑片刻,改了主意,“不,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高山康介苦恼地挠挠下巴:“那可怎么办才好,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提出呢。”
久保田穗扯扯嘴角:“那就问吧,反正回答与否取决于我——而且我保留再问你一个问题的权力。”
“是吗?虽然好像有点不公平,不过还是太感谢了。”高山康介完全没介意久保田穗“不回答”的可能性,仅仅是允许提出这最后一个问题就已经意义重大,他坐直了身体,收起了轻松的表情,“那幅画的主角是谁?”
“我是个美术生,你在问什么画?”
“那个银色长发、神色冷酷、穿着一身黑衣的角色,在你发表的所有人物插画里面,这个角色的画风似乎比其他作品都更精致一些,是因为有原型吧?”高山康介仔细观察着久保田穗的反应,“那是谁?”
久保田穗眨眨眼睛,扭头:“……这包含在‘关于那个走私团体的更多信息’里面,我是不会说的。”
高山康介眼睛睁大,十分诧异:“你是说,那个人,是毒麻药品走私团伙的一员?”
久保田穗嗤道:“我能理解你们为了获取情报不择手段,但是当面被这样套话的经历还真是令人不快——你也是这样对小兰的吗?被揭穿的话小心挨揍。”
“唔……”高山康介微笑,“倒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您的拒绝也确实已经给我提供了足够的信息。”
久保田穗眯眼看他片刻,冷笑一声:“那我也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们就扯平了。”
“请吧。”高山康介绅士地表示同意。
“那部的‘隐喻’,你其实看懂了吧?”
高山康介:……
大门在自己面前被关上,门后属于久保田穗的假笑消失不见,高山康介挠头苦笑,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对话会以此种方式终结。
刚刚没有从门口离开的脚步声,说明久保田穗还在门口,或许是正通过猫眼盯着他。
他轻轻敲敲门,对门里的人说:“不管怎样,今天非常感谢。”
门里传来冷哼和脚步声,高山康介笑着走向电梯。
那瓶红茶现在就放在他的口袋里,他一直小心地没有碰到久保田穗的手指接触过的地方,如此一来他就能再次获取她的指纹,与此前所得她高中时期的指纹进行比对,就能知道久保田穗这个身份前后有无被人顶替或者取代的情况发生,生活在这个身份之下的人,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