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易鸣紧抓着郝檬的力道慢慢泄了下去。
虽然早就有了那方面的猜测,可当这个结果由郝檬亲口说出来,还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至少不能叫那个小鬼头发现他一瞬间的变化。
“行,那你们聊,我在这里等。”
他又对郝檬说“别走太远,他要对你做什么,随时叫我。”
段宥再次强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郝檬带走了。
两人到了僻静的地方,郝檬才撒手。可她刚松开,就被段宥反手握住了手掌。
时隔大半个月,再次碰触到他,她的头皮上闪过了一层电流。
她下意识就想甩开,但甩不动。
她只好先放低姿态。
“如果要好好讲话的话,先放开我吧。”
段宥说“不,在你给我满意的答案之前,我不会放开的。”
郝檬“……”
她能听出来段宥对她的暗示,他依然没有放弃她,大费周章地找她,还想再延续那段梦一般的关系。
他们都没有走出来。
如果此刻她点点头,接过台阶,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就像欧阳说的那样,段宥应该能理解她,然后重归旧好。
可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说之前的郝檬愿意为所欲为,那是因为有个“我已经快死了”的大前提。
因为快死了,所以她才会主动去尝试从前从未有过的人生经历,毫无畏惧。
可如今呢。
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回到了充满鸡毛蒜皮的人世间,恐惧与畏缩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自认条件不算优越,不论是生活水平还是阅历都无法与段宥比拟,而段宥还是学生,她比段宥大出了整整七岁,在旁人看来,他们完全不相配。
而且退一步想,段宥现在对她的感情,真的是出于喜爱,而不是被甩之后的不甘心吗?
就算真的是喜欢,可喜欢的保质期到底有多久?如果她真的陷了进去,段宥心满意足,再对她失去兴趣,她又该怎么办?
她承认,也许她的本质和父母一样,自私自利,无法分心去为别人考虑。
可段宥身上存在的风险也是真实的。她没有那个本钱,也没有那个心态去赌一个年轻又帅气的男人的热情。
放在平时,段宥这个类型的男孩子,根本不在她会考虑的范围里。
她很纠结,于是很沉默。
这份沉默让段宥又抱有了一点希望。他不无别扭地说“你也知道,我过来找你,是想听你的解释。”
“什么解释?”
段宥都快笑了“你是认真的吗?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我记得有个词叫好聚好散,如果要结束,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分手的理由。”
“给了理由你就愿意分手吗?”
段宥被问得噎住了。
“那,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理由。”
“没有原因,就是我想走了。”郝檬闭上眼睛,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我是个很轻浮的女人,我一直在骗你。”
“你撒谎。”
“我之前才是在撒谎,你也清楚吧,我不喜欢告诉别人我真正的身份,骗那些人的时候也是,骗你的时候也是,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她这句话太伤人了。段宥的眼睛红了一圈,抓着她的力度更重了一些“我不信,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你要是知道我心里怎么想,还会被我骗吗?”
她一嘴一个“撒谎”、“骗人”、“随便”,每个词汇都在挑战人的血压。
段宥努力平静情绪,他不想在郝檬面前失控“好,既然你说你只是和我玩玩,你现在一点也不喜欢我,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
郝檬“……”
“你不敢吗?”
郝檬看向旁边“我要走了,和朋友有约。”
“我说了,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会放你走的。”
郝檬明白,她是一定要说服段宥才行的。
“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她真的不想和段宥说车轱辘话,尽量捡重点说“之前我是出去旅游,我只想要个伴。你正好在我面前,所以我选了你。因为不是正经对象,不需要多么了解,身体合适就行了,你当时答应得很痛快,也是因为这么回事,对不对?”
段宥“……”
他很难说不是。
可那是当时,现在不一样了。
不等他的辩解说出口,郝檬继续说
“然后我愿望满足了,要回国了,所以我不想谈了,我想掰了。因为在一起的时候很随便,所以我想分手的时候也随便一点,就没和你告别。这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做得不够意思。可你好好想想,段宥,你和我其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会吹灰之力,就能有私人飞机坐,有专门的管家去替你管一个岛,还能和外交官搭上线。我呢,我只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怕你笑话,我现在银行卡的余额刚刚超过四位数。”
段宥想要说这些都没所谓,又被郝檬打断了“你想说这都不是问题是不是?不,只是对你来说不是问题,但对我来说到处是问题。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我们就进入了一段不够平等的关系,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给自己压力,最后也给你压力。”
段宥不能理解“只是谈恋爱而已,为什么要平等?为什么要有压力?”
郝檬做了个深呼吸。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段宥。我已经和你说了我的立场,可是你不懂。那我们继续在一起,就只能由我迁就你,强迫自己去适应你的生活。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你可以不用原谅我。你要一个解释,我只能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段宥,我只是……我已经回归我的生活了。”
这句话让段宥陷入了无法言明的恐慌,他开始明白,郝檬是认真地在给他们的关系做切割。
他好想反驳,甚至想无理取闹,可看着郝檬苍白的脸,这些话又像一根刺哽在他的喉头。
他确实发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印象中的那个郝檬有很大的不同。
她的眼里多了一种名为“现实”的东西,少了一味疯狂。
他并不反感她嘴里的现实。
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对她的喜欢。
可就是这层模糊的现实感,横亘在他们中间,无论他怎么伸手,都好像够不到另一边活生生的人。
“如果你明白了,就放开我吧。”郝檬说。
段宥的手心在出汗,不管是手滑了,还是他终于想明白了,但最后的结果是,他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手。
那只手因为重力自然垂落。
“谢谢。”
郝檬忍着哽咽,朝他道了谢,转头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
否则这段关系就永远也划不上句号。
易鸣果然还在原地等着她,两手揣兜,低着头踢地上的石子儿。
她走到了易鸣身边,拒绝了他的询问,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
风太冷太大,吹痛了她的眼睛,痛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样才是对的,她劝说自己,这样就好。
下棋下到一半,及时发现自己占了下风果断认输,总比最后输得一塌糊涂、疯狂找补、悔不当初要好。
中场认输才是高明的做法,保留了双方应有的体面。
即使两个人都徒留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