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段宥从容在她对面落座,仿佛这本该是他的位置,而郝檬就是他的女伴。
郝檬此时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排队都排不过来,最后只能先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啊,那天。”
她指吐了他一身那件事。
段宥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你那时候不舒服吧?”
他伸出手“我叫段宥,段位的段,宥是……你也可以叫我hor,这是我的挪威名字。”
这下郝檬明白了,一边同他握手,一边问道“原来你是挪威人?”
“不是哦,我是中国人,我妈妈是挪威人,”段宥收回了手,十指交叠垫在下巴下面,略眯起眼笑着,“你呢?你也是在芝加哥上学吗?”
郝檬被这孩子说的奉承话给逗笑了,她看起来难道还像个学生吗?
“不,我是来旅游的。”
这时郝檬想起来,她也应当自我介绍一下才显得礼貌。平常习惯了先递名片,都忘了正常的交流方式。
可当她即将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脑子里却飞快地转了个弯。
她无法忘记那天晚上段宥在舞台上脱衣服的样子,也清楚他绝对在弹钢琴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不,应该说,他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才会选择在这异国他乡唱中文歌。这孩子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而应该是个擅长与女人周旋的玩咖。
她打心底里不想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
“我叫郝仁,今年实岁二十八,虚已经工作四年了。”
她刻意报出自己的年龄,以拉开他们的差距,试图叫这个误解了她年龄的小浪子却步。
可段宥却在她新编的这个假名字上在意了起来“好人,叫好人吗?你的名字好别致啊,真有意思。”
郝檬“……”
“虽然很有意思……可是我该怎么称呼你好呢?”段宥看起来是真的犯愁,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来,那双仿佛会把人吸进去的眼睛疑惑地把郝檬望着。
每次对视,郝檬都有种心跳暂停一拍的错觉。她不想被这样年轻的小孩带走节奏,于是摆了个架子“以你的年纪,应该叫我姐姐。”
“姐姐吗?”段宥温柔地笑了,“真是个亲密的称呼,我好高兴,姐姐。”
他说的话轻轻的,柔柔的,好似猫爪一样在郝檬心上挠。
段宥很自来熟,短短不到半小时,就经营出了他们已经认识好几年的氛围。
从交谈间郝檬了逐渐了解了他的身份,申城某个“个体户”的小儿子。郝檬的颅内引擎稍微一转,就猜到了所谓的“个体户”是谁。
姓段,公司总部在申城,那大概率就是“乌骏”汽车集团的董事长。当然了,也不排除确实可能存在其他姓段的个体户。
段宥还在扩充他的个人信息,两个月前刚满21岁,现在正在艺术大学学雕塑。他前天晚上回的芝加哥,因为要和教授见面汇报他目前的作品进度。
他不说自己是学雕塑的,郝檬会一直以为他在学音乐。
“你钢琴弹得很好啊。”
声音条件也很不错,唱歌很好听。
长得好看,家世卓越,又多才多艺,郝檬几乎都能想象到他被年轻女孩们追捧的样子。
被她夸奖了,段宥表现得有点害羞。
“其实……刚刚在弹琴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象。”
郝檬“嗯?”
段宥晃了晃杯子,新加进去的冰块用尚锋利的触角与茶色的玻璃壁相碰,“叮”的一声,仿佛有回音,激起了层层涟漪。
“想象你夸奖我的样子。”
年轻英俊的男孩,就像一杯毒药。
郝檬记得大学时期的欧阳曾经追过星,是个小偶像。偶像很亲和,经常有线下见面会,并且和欧阳这种氪金大粉有联系。
那时候欧阳的床铺上堆满了与男偶像相关的物件海报,q版手办,半身抱枕。男偶像的演出她一场不落,刷榜撕逼也从不含糊,而问起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男偶像,得到的回答则是他很帅啊,对粉丝又好。
所以你明知他可能只是在图你的某样东西,或者是钱,或者是身体。但当他对你示好时,看着那鲜艳的光泽,你还是很难抵御住那种诱惑。
郝檬承认自己可能是个肤浅的俗人。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面对小靓仔的频频示好,都很难不动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哪一点吸引了这个男孩,也相信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但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过去二十几年,她都过得像苦行僧一样,没有人逼着她,是她把自己逼成那样的。避开娱乐和爱情,并没有让她变得更快乐。反正都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难道不能疯狂一回,管他是个玩咖也好,伪装成富二代的浪子也好,年纪小不小的也好,如果只是用作最后的旅途中的消遣,何尝不可?
说不定还是她赚到了。
他们一起共用了晚餐。
段宥的年纪小,可是见的世面很广。说起郝檬所不了解的东西时,他并不卖弄。而当郝檬说话时,他用心倾听,还会给出有效的反应。
和他聊天不会觉得无趣,更不会感觉被冒犯。这和郝檬对他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
气氛刚好时,郝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
段宥留意到她的动作,小心地问道“这之后,你还和别人有约吗?”
“没有。”其实是到了郝檬该吃药的时间。她笑着回答“你呢,你难道没有约会?”
段宥耷拉着眉眼,摆出沮丧的样子“我还以为我正在约会中呢。”
郝檬哈哈大笑。她拿起餐巾擦拭嘴唇,说“虽然没有约会,不过我觉得我该回去了。”
段宥没有别的动作,但在用不舍的眼神挽留她。就是这双眼睛,明明应当是双由冰晶组成、叫人觉得冷的眸子,可是长在他的脸上,却显得那么含情脉脉。
他应该用这种温柔攻陷过不少女人吧。郝檬心想。
“我住在千禧公园附近的那家jwarrio,”郝檬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说,“房间太大了,一个人住有些冷清。”
这太疯狂了。
刚进房间,她就被结实的胳膊从身后环住。两个人的身体间仿佛仅剩一层微薄的黏膜,年轻人紧促的呼吸声缠绵在她的耳垂下方,使她的颈侧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波浪。
她忍不住颤抖,试图避开扑来的体温,却被转过了身体,紧接着下巴处落下了一个吻。
那像是春雨降临的前兆,紧接着雨点瓢泼而至,裹挟住她的下唇、嘴角、牙关、她本不愿意被打开的任意一个角落。
段宥的手本来抱在她的腰上,慢慢上移,变成了托住她的脸,最后捂住她的两只耳朵。
封闭的头颅中回荡着湿哒哒的水声。
在喘息的间隙,她低下头,依靠在男孩不断起伏的肩膀上“先……先去洗个澡吧。”
段宥恋恋不舍地吻着她,闻言一笑“好,一起洗。”
爱欲是甜美的,挑逗的,易燃的,一发不可收。
再平静的湖面,在面临风暴时也会陷入混乱;山头的巍峨白雪,只需要一点骚动就会分崩离析。
郝檬不记得事情发生了几次,辗转了几个地方,过程又有多长。因为她全程都是朦胧的,迷乱的,就像浪头里的一尾鱼,或是风里的一颗沙。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叫出声、或是抓挠段宥的身体这样出格的行为。
只有一点她是确定的,此人完全有资格又唱又跳,因为他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
最后她几乎是呜咽着,感到累极了,任由自己被擦拭干净,然后陷入年轻男孩温暖的怀抱里,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进入梦乡。
她睡了个昏天黑地,醒过来时鬓角仍然残留着湿润的感觉。
身体重得不像她自己的,可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看了眼身边的男孩,他的半边脸都埋在微卷而蓬松的头发里,鼻梁高高地翘着。
她伸出一根手指拨开他的头发,好看的眉眼就显露出来。浓密的长睫毛宛如沉睡的蝴蝶,仿佛下一刻就会扑闪着翅膀醒来。
造孽啊。
她倒不是觉得后悔,只是现在还没有真实感——如果是在从前,这个类型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在她的选择范围之内,哪怕只是发生一场意外。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欧阳,那丫头估计要泪流满面然后给段宥定制一面锦旗,在上面题字我家有女初长成,蓬门今始为君开!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乐得不行。
看够了美男的睡脸,她也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随后一边捶腰一边摸下床,感受到那儿因为过度摩擦而发热发胀,叹着气,哆嗦着摸去了浴室。
在浴缸里泡了十来分钟,身体的疲劳才消除了一些。她擦干头发,走上阳台吹风,在这里目睹了新大陆的日出。
红彤彤的太阳离她似乎那么近,像一颗玉石,一团火。
她想起来从前公司团建,组织部门去爬山,一伙人裹着袄子,就为了看日出。
有同事说,在古代的埃及,城市建在东岸,墓冢建在西岸。因为他们认为日出象征着诞生,日落象征着死亡。
可日落只是另一岸的日出。
那时人们不知道天不仅仅是圆的,地也不是方的,所以才会有这样古老又浪漫的幻想。
朝菌不知晦朔,寒蝉不知春秋。
世间万物都有着自己的轨迹,只是有的长,有的短,该结束了,就会结束。
只是一段已经定好的路,暂时性地走到了终点。
这么想想,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能接受死亡这回事了。
“好早啊,怎么不接着睡?”
慵懒的声音缠住她的耳畔,温热的肌肤互相摩挲着。
眼看就要有灼烧起来的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