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将手就那样伸入潭水中,贪恋着潭水中的一点清凉。
若是夏日能在得这一清潭,那真是何等的享受。
到时候他建造自己的洞府,定也要一同建上这样的潭子,再载上一棵花树。
夏日乘凉,看落英缤纷,岂不美哉?
薛青正这样想着,发现自己浸在水中的指尖围上了些前面未被他捉住的小银鱼。
小鱼们似乎把薛青的手当作了游乐场所,在薛青微张开的指尖窜来窜去,玩得不亦乐乎。
鱼鳞不时泛着流光。
薛青不禁盯着入迷了,然而水波漾开,另一探入水面的指尖将水面的平静打破。
银鱼们像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受到了惊吓,赶忙四散开来,一溜烟的窜走了。
他的鱼!
看着自己突然空荡的掌间,薛青忍不住斜眤了一眼身边人。
此刻太阳移了几分,阳光又照了过来,亮的晃人眼。
于是薛青从岸边起身,走至合欢树下坐着了。
法海也跟着起身,两人一起背靠着这棵合欢树乘着凉。
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温凉。
似乎连时光在此刻都一齐悠长缓慢。
望着头顶在绿叶间红云一般团着的合欢花,薛青这才想到自醒过来这么久,他还没和法海一起商讨正事。
薛青偏过头,法海也正靠着这棵合欢树,头微微仰起。
难得看到法海就这么放松靠着的模样。
从薛青这可以看到法海如雕塑家精心雕刻出的侧脸,流畅的下颚线。
估计是因为修为受损的缘故,让他还蒙上了一层病弱的气息,和那凛然冰冷不容侵犯的面容融在一起,反倒更添了几分天人之姿。
像仙人于飘落而下的中闭目,让人不忍心呵声打扰。
薛青就这样无声盯着法海看了一会,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这样看入了神。
直到法海似有所觉,头也偏了过来,随着凤眸一同撞入薛青眼中的,还有比之前稍显一点暗淡的朱砂红痣。
像是一不小心惊醒了画中仙人。
薛青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迎着法海的目光,薛青和他说了当时玉佩的异象以及他们被传到这儿的经过。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玉佩呢?
他昏迷后失去妖力估计又化作蛇形,当时法海也一起昏迷着,也不知法海醒来后是否有注意到那块玉佩。
“是这个吗?”
法海伸手,那块玉佩安然躺在法海的掌心。
玉佩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惟妙惟肖。
薛青点头,“不过现在貌似失去了效用,也不知
当时是怎么突然触发的。”
金碧辉煌的白府是构筑于陵墓之上的一个虚假幻影,想到之前和曲有意他们的谈话,这块玉佩应是曲有意口中的那个已经仙逝的大能贴身之物。
而那位大能应该也就是那个陵墓的墓主人
薛青将自己的猜想告诉法海,而后将自己先前疑惑问出:
“所以我们现在所在……?”
法海听完后沉吟几分才开口,“应是幻境。”
他们掉入的应是由这玉佩主人法力所构筑的幻境之中,也不知是他们触到了何处,才进入到了这藏在玉佩中的幻境。
“那我们应该如何出去呢?”
薛青已经忍不住蹙起了眉。
其实他也清楚答案了。
世上千万种幻境,有着不同的出境之法,像他之前进行试炼的妖蛇幻境的出境之法就是在幻境中达到一定的修为,便可自动出境。
而现今他们所在的这个,真就一头雾水了。
唯一的线索也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就和普通玉佩别无二致的玉佩,要想寻找出境之法,就如同大海捞针,真不知应从何处下手。
薛青还想着回去见到姐姐应和姐姐如何解释这次的事情,毕竟他这次确实是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了些,姐姐肯定气极了的。
如今倒好,他能不能出去了都不一定。
在这幻境之中,就只能和这臭和尚相依为命了。
看着身边的法海,薛青心情复杂。
在这幻境中,也算是过一天是一天了。
薛青任自己靠在身后有些粗糙的树皮上,仰着头往
上看。
余光之中法海偏转过了头,一双凤眸也移开了目光。
然而看到他的这副沉默模样,薛青莫名想逗逗他。
于是薛青又转了过去。
“喂,和尚。”
明明之前还叫着人家大师,此刻在嘴中又是草率随意的“和尚”了。
只是那闪着光似的杏眼和翘起的唇角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见法海看过来,薛青的唇角翘的更高了,眼皮上的小痣也隐在弯起的眼眸中。
“不是说再见面就要杀了我的吗?”
法海没有回答,薛青就慢慢伸手过去。
手掌擦过地面上起伏不平裸露在外的树根,碰到落在他和法海之间落着的合欢花,指尖沾着沙染着花香,扯住了法海的一角僧袍。
他就是故意的,明明他知晓法海现在不会杀他,也杀不了他,也知晓当时法海为什么要这么说。
但他就这样有恃无恐的把曾经的这句话再次翻出来,摆在明面上让法海面对。
他可真坏。
薛青这样想。
可他还是因为自己这捣乱似的行为而感到隐秘的一点快感。
法海不回答,薛青就继续去扯法海的僧袍一角,似要法海作答了才罢休。
似是无奈,法海原先仰着脖颈上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那双凤眸又转过来,将勾着唇角笑得眉眼弯弯的薛青收入眼中。
少年还不知自己的乌云似的发间又落了花,合欢花乖顺地贴在他的鬓间,红艳的合欢和泛着红的眼尾两相宜。
而那美人面上悄然而生的艳色,竟比发间的合欢还要艳上一筹。
他从来都是不忍心。
法海的唇动了动,但终究没将话说出口。
“好嘛。”没得到法海的回答,薛青似是难过的偏过眼眸,“等你修为恢复,我便也难逃一死了。”
尾音还带着一点落寞。
“不是的。”
法海开口,蜷起的指尖泄露了一点他此刻的心情。
而对上薛青的脸上绽开的笑,法海的声音又熄了。
不过薛青也不强求一定要法海一个回答,他也清楚法海这锯嘴葫芦一样的性格。
倒像是他在有意捉弄法海似的,虽然本就如此。
“那好吧。”薛青点头,“我便信你一次,来拉个勾。”
薛青松开一直抓住的法海僧袍,把手伸到法海面前。
“拉……勾?”
薛青难得从这个向来冷着面和尚面上看到一点错愕,连那凤眸也睁得更大了。
莫名从中感受到几分可爱。
薛青一本正经的和法海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拉勾,然后用自己的手给法海演示。
法海学着薛青那样收拢五指,而后伸出食指。
来自另一个人的细白手指勾上了他的指尖,两根手指相贴勾紧。
拇指相按。
带着法海的手晃了晃,薛青还十分有仪式感地念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刚说完后薛青又后悔了。
现在的一百年对于妖类来说还是有些短。
但是想着生生世世又太长。
所以,薛青又加了一句,“三生三世,都不许变。”
松开手,薛青看向法海,“你可不能违约哦~”
法海的目光还落在自己的指尖,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看着薛青,喉头微微动了动,答应:“嗯,不会违约。”
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微捻了捻,貌似还贪恋着什么。
两人就这样靠着一棵盛开满了花的树,他们一同眺望着远方。
谁也没有说话,但也不会觉得无趣。
时间就这般,细水长流地逝去。
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西移,午间的困意也漫了上来。
山野间的略过水面的微风和树冠下阴凉让人更昏昏欲睡。
摇曳的叶影下,薛青在花和草木混杂着的清香中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薛青醒来时,眼前已是一片瑰丽的晚霞。
火烧着的夕阳将潭面都镀上了一层火意融融的暖橙色。
已到傍晚了。
他还有些困倦地半眯半睁着一双眼,除去微弱的快听不清的远处鸟啼蝉鸣之声,还有檀木佛珠的拨动声。
玉面和尚垂着眸,在他身边打着坐。
夕阳也一同给他镀上了热烈的颜色。
似是感受到了薛青看过来的视线,僧人抬眼看过来。
“醒了?”他问。
“嗯。”薛青懒懒地应了一声。
此时天色渐晚,眼见着天就要黑下来。
也到了回去的时候。
要是一直找不到出境之法,他和法海就这样一直在这野外做野人吧。
薛青自嘲的想。
“我们回去吧。”薛青说。
闻言法海也站了起来,可是刚醒过来没多久的薛青骨头中还泛着懒,干脆就化作了蛇形。
俊俏少年郎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漂亮的小青蛇。
映着夕阳光那侧的整齐鳞片像琉璃似的泛着瑰丽的光。
矜贵的小蛇弯了弯伸长的身子,微微垂下了心形脑袋,黑曜石的黑豆眼瞅着对他的变身毫无反应的法海。
还以为这和尚至少会惊讶一下的呢。
他会认出这条蛇有点眼熟吗?
可是这想法一出薛青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他昏迷时的就用的蛇形,法海早就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该察觉的早就察觉了,若是察觉不出也就真的无法察觉。
法海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看着还在原地盯着他的小青蛇。
薛青才发觉自己停在这,正要往前跟上,就看到俊美的和尚往自己走过来。
不近人情如神佛一样的人朝着他弯下腰,伸出手。
掌心向上,一个邀请的姿势。
就像那次在客栈一样。
薛青还记得。
小青蛇吐了吐信子,攀爬着而上,在法海的肩上才停下。
尾巴尖在法海的肩头盘了一个圈。
小蛇昂着脑袋,吐着分叉的粉色蛇信,十分神气的模样。
他们在日落时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