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游雪如点漆的瞳仁轻颤,久久未能回神。
等稍微冷静下来,她既庆幸自己没有触怒谢嘉澜,又开始揣摩谢嘉澜带她来此的目的。
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乌游雪深吸一口气,心道,别再胡思乱想,她安慰自己,无论皇帝为人如何,都与她无关。
只要她谨慎一点,长心一些,待事情办成,她出宫后,断然不会再与皇帝有任何瓜葛。
想到这,乌游雪肩膀一松,后颈的薄汗眨眼消失。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呆呆站着,由衷期许面前一切快些结束。
但事与愿违。
无人叫停。
金座上的谢嘉澜撑着额,兴致缺缺,却还是凝视着下方的“景象”,一点都不嫌吵。
而乌游雪却被无孔不入的撞击声与锁链晃动声弄得心神不宁,犹觉耳膜备受折磨。
作为目击者,她不可能视若无睹,可她谁也不是,根本开口求不了情。
且对于妃子的罪行,乌游雪隐约猜出七八分,皇帝这般对付那个妃子,肯定是她做的事不可原谅,是自食恶果。
乌游雪有心无力,是生是死,皆在皇帝一念之间,她无法左右。
顷刻,谢嘉澜不经意地乜斜,便看见面白如纸的乌游雪,她孤身站在角落,显得格外单薄。
明明此时的他该排斥她的脸,心中厌恶不止,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凝睐她明媚的秀靥。
这种难以究源的**明显超出了他内里的恨恶。
他目力极好,依稀可见她遮遮掩掩的粉唇。
谢嘉澜忽然溢出些从未有过的怜惜。
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想,底下血腥的场面该是吓到她了。最初带她来,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觉着她身上的味道好闻罢了。
思毕,谢嘉澜破天荒般说道:“过来。”
猝然的声音让乌游雪下意识抬头,眸中倒映谢嘉澜俊美的面庞,冷淡压抑的眉眼。
谢嘉澜耐着性子重复:“过来。”
话里话外皆透着不容拒绝。
简而言之,这是命令。
皇令当头,乌游雪岂敢忤逆谢嘉澜?
乌游雪拘谨地轻点头,小步移过去。
在与谢嘉澜隔三尺时,她顿足,轻声道:“陛下。”
话音未落,下面的铁笼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响声,乌游雪瞬间被吓了一大跳,肩膀大幅战栗,芳容失色。
乌游雪眼中露出了害怕。
谢嘉澜见此,不善地皱眉,一个眼刀扫向周尧。
周尧不动声色打量乌游雪一眼,紧接着打手势,示意让人把牢笼拉上来一些,防止猛兽再次扑笼,发出响声。
经此,这番天地骇人的动静暂时停下来了。
谢嘉澜视线再次斜过来,看清了乌游雪目中的畏怯——是对他的恐惧。
蓦然,谢嘉澜熄灭的火再次复燃,这次,固执地烧着他的心口。
他眸光倏地变沉,烦躁横生,本就不多的兴致全无。
下一刻,他拂袖起身,往出口走去。
谢嘉澜的沉默让伺候的常春等人都惶恐不安。
本来谢嘉澜对于不久前的事勃然大怒,结果遇上不请自来的乌游雪,常春还以为乌游雪会遭殃,但谢嘉澜没有表态,更是带她一道来了西苑。
皇帝对乌游雪的态度可谓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好不容易来西苑放松了一会,谢嘉澜心情有所好转,可常春没想到,皇上心情又不好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想起养心殿的情景,常春心有余悸,这事,他亦有一份责任,管教不严。
在乌游雪进马车前,常春念及谢嘉澜对乌游雪的不一样,小声提醒:“娘娘,今夜皇上心情不好,您切记小心些。”
乌游雪颔首,“谢谢公公。”说罢,进了马车。
马车内的烛光依旧明亮,小火炉里的热气温暖了车厢。
乌游雪弓着微僵的娇躯,一面屏住呼吸,低眉垂目朝位子走去,一面想今夜真是状况不断。
适才的画面还盘桓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又摄于谢嘉澜的压迫,还有他莫名的嫌恶,致使她找不到妥当机会,目的未成,乌游雪又急又不安。
乌游雪百感交集之际坐下,正在这时,马车突然驶动。
心不在焉的乌游雪没坐稳,一个不小心向侧旁倒去。
一上马车,谢嘉澜便闭目养神。
乌游雪上来时,他心中烦意更胜,他想,他就不该让这样一个意外待在他身边,或许就不该待她过去。
就应该把她丢进豹群中,不让她再牵动他。
谢嘉澜心烦意乱地想着,可片刻之后,他的怀中猝不及防倒进来软香温玉。
谢嘉澜睁眼,身体僵直,心底的恶心感再度死而复生,可紧接着,另一种感觉也翻涌起来,一时盖过了恶心感。
而乌游雪仅仅倒进谢嘉澜怀中不过一瞬,她便立即反应过来,挪回身子,还不忘说:“陛下,抱歉,方才我没坐稳,还请您谅解我的唐突。”
谢嘉澜没听进乌游雪的话。
彼时的他主动回忆不久前那个女人抱他的感觉。
当时他非常愤怒,反感至极,可与乌游雪这么一接触,他没有换衣的冲动,虽然仍有两分恶心,可其中掺杂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比起第一次被迫扶好她,此时,他并不反感。
适才他的手还曾拂过乌游雪的腰肢。
触感很轻,却又异常强烈。
她头顶的发丝曾划过他的下颌,微痒。
谢嘉澜动了动手指,眼尾略扬,浸出几分悦意。
“陛下?”乌游雪忐忑地看着没有反应的谢嘉澜。
他的无声让乌游雪窒息,忍不住再唤一次。
话音刚落,谢嘉澜清醒过来,他转而注视乌游雪,就这么一眼,他的神经猛地灼痛,头被她眸中怯意与警惕刺激到,好似充了血。
刹那间,有什么开始有断裂的迹象。
谢嘉澜凑近乌游雪,乌游雪面对谢嘉澜的靠近,控制不住地后缩,直到背部对上车壁,退无可退。
“陛陛下,您做什么?”乌游雪面色防备,颤声道。
谢嘉澜充耳不闻,瞳如变化莫测的漩涡,眉眼渗冷,直接用虎口钳制住她的下巴,从唇缝间吐出三个字:“你怕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