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乌游雪等到深夜,时不时扭头望向门口,但外面无人敲门。
猛地,乌游雪回忆上次与皇帝的“不欢而散”,瞬间坐立不安,心焦灼难平,忍不住往坏处想。
倘若今夜皇帝不过来找她呢?
乌游雪想到什么,眉头轻拧。
此事迫在眉睫,容不得耽搁。
纵然再贸然去找皇帝,会面临很大风险,可现在也顾忌不了太多后果。
乌游雪思及昨日谢嘉澜的语气,深吸一口气。
想罢,乌游雪匆匆套上斗篷,带上雪帽,与护送她去东宫的白葵齐齐出仁寿宫。
快至东宫时,乌游雪便让白葵回去,白葵看她一眼,关切道:“娘娘,万事小心。”
白葵很懂事,没有追问乌游雪来此的目的。
乌游雪点头,随即步履飞快地去东宫。
谁想,她刚在东宫门前徘徊两下,迎面就撞上回东宫的谢嘉澜。
那一刻,乌游雪没忍住叫谢嘉澜。
乌游雪心跳紧张地跳动几下。
然后,她忙摘下雪帽,给谢嘉澜行礼,也正是因此,她未能注意谢嘉澜阴沉的神色,也没察觉气氛的不对劲。
乌游雪话落之际,谢嘉澜顿足,直勾勾望着乌游雪那张媚俗的脸,眸底有重影掠过。
他微微眯了眯狭长双目,这张脸与适才胆大妄为的女人的面庞渐渐重合。
被压下的作呕感似乎又升上来。
谢嘉澜一想到那件被自己丢弃的衣裳,只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也沾染了那个妃子令人厌恶的香气。
恶心。
谢嘉澜十指绷得很紧。
随即,乌游雪不经意抬头,遂与谢嘉澜意味不明的目光相触,然后一愣。
这是她头一回亲自感知到帝王冷沉沉的眸色。
格外瘆人。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乌游雪忍不住悄悄退了半步,她不明所以,本能发憷。
快步跟上来的常春甫一看见乌游雪,没由来感到高兴,可随后瞥见谢嘉澜未变的神情,他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上。
这乌太嫔怎地这般不赶巧,偏偏碰上这时候?
常春左眼皮在疯狂跳动。
谢嘉澜将乌游雪眼中的情绪转变收入瞳中,片刻,他厌弃似地移开眼,只身踱步,从乌游雪身边路过,迈进东宫。
乌游雪眼睁睁看着谢嘉澜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方才她莫名被谢嘉澜的眼神唬住,嘴中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乌游雪攥紧了衣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适才皇帝的眼神为何那样?
周身气质是明晃晃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如冰窟中被封压千年的寒冰,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出能冻死人的冷气。
皇帝好像是动气了。
乌游雪忽觉,今日的寒夜似乎特别冷。
但即便乌游雪心生胆怯,却还是不得不留在这,寻找一线生机。
相较去皇陵,孤苦一生,还不如再度孤注一掷,彼时的乌游雪像个义无反顾、没有退路的赌徒一般。
宫道上的明光将乌游雪的倩影投在墙上。
起先纤细的影子还会晃动两三下,但是后来,红墙上的影子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如若细瘦而挺拔直立的绿玉君。
皇天不负有心人,乌游雪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东宫的大门再次敞开。
乌游雪循声望去,是换了一套素色袍服的谢嘉澜,神色未变。
乌游雪小声而恭敬道:“见过陛下,陛下金安。”
“金安?”谢嘉澜难得表现出质疑,声气很低。
四周非常安静,安静地乌游雪能听到回荡在耳边的心跳声。
“陛下,您还好吗?”思量少顷,乌游雪秉承着关心的念头道。
说这句话时,她也不晓得有没有说错,是不是符合现在的处境。
总言之,皇帝的压迫感极强,压得乌游雪大脑时不时空白,没有余力去冷静思考。
乌游雪袖下的手指不安地乱动。
谢嘉澜看她一眼,鼻端若有若无地嗅到乌游雪身上清淡的香味,暴戾的心情忽而被抚平些许。
方才他错过乌游雪时,也曾闻到这股香味。
谢嘉澜手摸上佛珠,抿唇控制住翻涌的情绪,继而出声:“去西苑。”
说罢,谢嘉澜掀起眼皮,又睨乌游雪一眼。
身后的常春懂谢嘉澜的意思,低头与随行太监耳语。
紧接着,谢嘉澜对侧边的锦衣卫道:“把人带上。”
乌游雪这才看到谢嘉澜身后的一袭飞鱼服的锦衣卫,她偷瞄一眼,就收回视线。
把什么人带上?
乌游雪满头雾水。
旋即,在谢嘉澜坐上后头抬出门的御轿后,常春便挥着拂尘来到乌游雪跟前,道:“娘娘,走了?”
“去哪?”
此时的乌游雪还正因谢嘉澜要走而束手无策。
“自然是跟着陛下去西苑,娘娘,请。”
小太监为乌游雪拉起车帘,乌游雪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轿子。
轿子轻晃,直到待了有一段时间,乌游雪这才真正回过神。
西苑?
去西苑做什么?谢嘉澜为何要带她过去?难道是去西苑过夜,缘何要跑这么远?
乌游雪不太能理解,但忆及谢嘉澜半夜招人去叫她,让她哭,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能领会。
也许是因为皇帝心情不佳吧,需要去西苑散散心。
乌游雪如是道。
不论如何,皇帝带她过去,总归于她有利,只要能与皇帝共处,就能找准时机说出自己的诉求。
乌游雪这次考虑了很多,她晓得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帮她,所以她需要尽可能满足皇帝的要求,就算让她哭上三天三夜都无妨。
且,必须要等皇帝消气,等他高兴时再说。
偏谢嘉澜的情绪惯来不外露,让人难以察觉,乌游雪也是赶巧感觉到谢嘉澜忿然的样子。
但乌游雪没见过谢嘉澜高兴时的模样。
要想窥探出谢嘉澜的情绪,乌游雪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路上,乌游雪想了很多,思绪繁乱,好在她梳理清楚了,整个人豁然开朗。
出了紫禁城,谢嘉澜与乌游雪一前一后上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马车内,谢嘉澜端坐在对着车帘的坐台上,乌游雪坐在她左侧,中间是一张桌案,案上的蜡烛正在燃烧。
乌游雪垂首,目光定在蜡烛上,亲眼瞧见一滴白泪坠落至鎏金莲花烛台上,凝固成莹白珍珠。
谢嘉澜的余光瞥见乌游雪侧颊,以及颊边雪白肌肤,明明厌恶难忍,可下腹又徒然冒出一种怪异的热意。
他觉得乌游雪的呼吸声格外动听,甚而有几分缠绵之意。
蓦然,谢嘉澜神色一凛,冷不丁地命令道:“把脸侧过去,朕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