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倒,始料不及。
姜太后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乌游雪往下倒。
属于女子身上的清香扑来,谢嘉澜飞速挪动弯曲双腿,像避毒物一般躲开开倒下的乌游雪。
可在乌游雪即将跌地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最终在关键时出手。
他微抖着手扣住乌游雪的肩膀,单手撑起乌游雪。
随而乌游雪的头刚好落到谢嘉澜膝盖处,一只手顺着覆盖谢嘉澜小腿上柔软的衣料掉落。
触感温热,掺杂一丝酥意。
谢嘉澜皱眉,眼底沉沉,似是在压抑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浮现淡淡的青筋脉络。
他转而缓缓用手背探向乌游雪的额头。
轻碰,烫。
谢嘉澜迅速收回手,余温褪去,绷紧的背渐渐放松。
他看眼腿上的乌游雪,脸色红得不正常,面上布满细密的汗。
“去——”
接下来的话被回神的姜太后打断,她道:“皇帝,你做什么?快把她放开。”
转而吩咐兰茹:“兰茹,你去扶她。”
“遵命。”兰茹动身过来。
谢嘉澜面不改色,也没听姜太后的话,一手扣牢乌游雪,将乌游雪提起来,再单手抓住她的腰,起来,把她放在空椅上,收回双手,未多停留一瞬。
他背过身,左腕佛珠摩挲表皮,对兰茹道:“去请太医过来,她发烧了。”
兰茹连忙应声,出去寻太医。
周遭安静无声,只隐隐有外头的杂乱哭声吵着钻进来。
谢嘉澜拿出素帕仔细擦手,白皮起红。
姜太后睐谢嘉澜,问:“皇帝,你可还好?”
谢嘉澜:“无碍。”
好好的,偏这个时候病倒,她不会别有目的吧,会不会是假的?莫不是想勾引皇帝?
姜太后见惯后宫腌臜事,且往昔先帝后妃勾引新帝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后宫的妃子哪个手段不高明?
姜太后不得不多想。
先不论乌游雪是先帝妃子,就凭她长相,若她是个有心机的,指不定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对皇帝投怀送抱。
姜太后越想越不对劲,心一急便过来作势要验证乌游雪是真晕还是假晕。
“母后。”谢嘉澜唤姜太后,眸色如雪。
姜太后一个激灵,顿时感觉自己这行为上不得台面,大惊小怪。
她转念想到她这儿子不比他风流荒唐的父亲,不近女色。
念及此,姜太后欣慰不已,觉得这个曾让她头疼的点似乎也有可取之处,至少她儿子不会随随便便被狐媚子勾掉魂魄。
姜太后消了怀疑,匆匆看乌游雪一眼,心道是个找事的,又回到贵妃榻上。
谢嘉澜想起正事:“您身子可不舒服?方才听说您在灵堂时气色不好。”
姜太后笑了笑:“您倒是记挂哀家,放心,哀家见不着那几个糟心玩意,就挺好的。”
谢嘉澜点头,“那朕便去灵堂,稍后再过来。”
“去吧,莫误事了。”
谢嘉澜冷着脸离开。
出阁后,谢嘉澜便吩咐常春拿衣取水来。
谢嘉澜在偏房换好新丧服,取下佛珠。
目视前方,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像,将十指放入水盆中,双手相搓,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指缝都没放过。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大,热气铺开。
拔步床上躺着的乌游雪被闷出一身汗,睫毛、发丝潮得很,整个人**的,呼吸不太平稳,像是从水中捞上来的鱼。
乌游雪意识昏沉间,喉咙干涸,似暴晒后的裂土,她忍不住嘟哝渴求:“水,水。”
身边似乎有人看着,听乌游雪的声音,急忙端来水,将乌游雪的头枕在她腿上,小心地喂乌游雪喝水。
“娘娘,您慢点。”
乌游雪喝了一小杯,犹不解渴,仍本能地渴求着,终于唇边又有水灌入,饮下小壶水,喉咙不再叫干。
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时,眼界处皆是陌生的景,她勉强起身,重重眨了几下眼睛,企图让视线清晰。
她不经意摸了摸柔软热乎的被褥。
都很陌生,她这是在哪?这是谁的床?
乌游雪回忆最后见到的画面——是她起身,接着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真切,然后当时在场的人她记得有太后,还有皇帝。
乌游雪转瞬眼眸清明,心生出慌乱,飞快扯开纱幔,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药味。
这是?
乌游雪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喊:“白葵,白葵。”
外间响起动静,再而是白葵的回应。
“唉,娘娘。”
白葵绕开屏风,掀开垂帘,端着药过来,见乌游雪,瞧着气色不差,双眼有神,前些日子那种一推就倒的脆弱感消失殆尽,
白葵不由惊喜道:“娘娘,您终于醒了,身体其他地方可还有不适?”
“白葵,我还好。”乌游雪提腿,去趿鞋,白葵一瞅,快步过来,嚷道:“娘娘,别,别,您才康复,别急着下床。”
乌游雪见到白葵,恍恍的心稍稍得到抚慰,听进话,收回腿,带几分焦急地询问道:“这是哪?我昏迷了多久?”
白葵边把药递给乌游雪,边解释:“娘娘,您睡了三日,这里是仁寿宫,二楼。娘娘,这药刚刚好,也不烫,您快喝掉。”
“仁寿宫?”乌游雪迟疑地接过药碗,正准备喝时,倏然细声道:“我怎么会在这?”
乌游雪意识到白葵对她的称呼,不解道:“娘娘?”
“娘娘,您先喝完,奴婢再同您说清楚。”
“好。”乌游雪压下心中种种疑问,低头小口茗着,药苦得令她紧锁好看的眉,沉默须臾,慢吞吞把苦药咽下。
乌游雪儿时尝过不少药,倒不是很怕吃苦药。
“好了。”乌游雪随意用手抹去唇边药渍,迫切想明白变化的原因。
白葵接下空碗,娓娓道来:“娘娘,您被陛下封为太嫔了,所以住所换到仁寿宫来。”
乌游雪瞳睛惊愕。
“那日去殡宫,奴婢在外头候了许久,始终不见您出来,奴婢寻思可能有意外发生,便回来了,次日天一亮,奴婢便被人带到仁寿宫,得到您被加封的消息,往后几日,奴婢一直照顾您。”
白葵放低声音,“娘娘,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
“娘娘,奴婢虽不知为何陛下会这样,但总归娘娘您是苦尽甘来,往后是太嫔,可再不用被陈太贵人欺辱了。”白葵眼圈红了。
“您看,我们有炭火了,还有厚被子。”
先帝的妃子诸多,足足几百号人,当时先帝驾崩,一大群妃子悉数从东六宫和西六宫出来,身份尊贵的住在慈庆宫,其余等妃子俱安置在仁寿宫,全然塞满人。
乌游雪这间房间还是特意腾出来的。
“嗯,”乌游雪闭了闭眼,根据白葵的话,捋清思绪。
乌游雪几番深思,认为自己被封为太嫔的事不简单,树大招风。且她本来身上就缠着先帝的事,这下新帝还莫名其妙给她加封,此等恩典,乌游雪反倒惴惴不安。
承受不起。
可木已成舟。
但好在今已无生命之忧,实乃好事,乌游雪心里头高兴,暂且将烦心事抛之脑后。
思毕,乌游雪释然一笑。
乌游雪昏迷的第一日,大行皇帝大殓过,其遗体入梓棺,放于景清宫,后宫妃嫔、皇亲国戚等皆换成服守灵,文武百官举丧祭拜,法事、诵经吊唁不断。
宫里头哭声依旧不绝于耳。
乌游雪病一好,便换上成服去景清宫守丧。
乌游雪被封太嫔那两日提心吊胆,守灵时她虽碰到过几次前来祭拜的谢嘉澜,但谢嘉澜从未注意到她,风平浪静。
至于姜太后,身体抱恙,守灵有心无力,便没再来。
加之有大行皇帝葬礼兜在前头,皇宫沉浸在哀悲中,乌游雪没有成为众矢之首,每日去守灵,除了哭,日子倒是平和。
乌游雪心中忧虑慢慢被磨平,但她思危,心安之余仍旧放不下成为太嫔这件事,此事毫无疑问成为她心尖新长出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