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难猜的,姑姑去幽州料理那卢家的事情,卢家老大都被侄儿给薅到了这营州来,姑姑断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嗯,确实是很简单的逻辑,倒是说得没错。”
太平公主大大咧咧地往那契丹王椅上一坐,很没坐相地斜瘫在椅子上,还跨了一条腿在扶手上面,似乎是在作证李重润先前说的只要你够强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准则这句话。
“为了赶上你这顿饭,本宫是星夜兼程才从幽州赶到你这里,可有什么饭食先拿来给本宫垫吧垫吧?饿死了要。”
平日里随侍在李重润身边的几个常见的跟班都不在,只有公孙兰一人在场,急忙出去张罗了些早饭过来。
太平公主倒是也不嫌弃饭菜简陋,几下子就把稀粥菜干扒拉进了嘴里,又端起豆浆大口喝光,本来略微有些憔悴的容颜便焕发了许多精神头出来。
“说吧,你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天下太平,侄儿只是想借此机会,庆贺一下,共襄盛举而已。”
“真就如此简单?”太平公主狐疑地瞪了李重润一眼,看了看河岸上三艘漆黑的大船,大船的侧面的炮窗死死地关着,一个人影都没漏出来。
一列长长的车队正在从柳城里开出来,很多节马车车厢被串联在了一起,在当头的几匹挽马的拉扯下缓缓地往三里外的契丹营寨行驶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契丹人索要的粮草。既然是友军,侄儿断然没有不援助的道理。刚好,本来以为会有几万的难民需要救济,所以侄儿这次从扬州过来,带来好些粮食。倒是可以分他们一点儿。”
“你居然这么好心?”
“主要是如果不给,他们打过来,我怕打不过。”
李重润倒是很老实,主动承认了自己拿钱买平安的事情。
此时,一列凌乱而又缓慢的人影从那契丹营帐后面绕了出来,缓缓地往这柳城而来。
“那又是什么?”
“哦,这些契丹蛮子去关内转了一圈,抢了不少奴隶,侄儿是生意人,粮食总不能白给,契丹人又养不活这么多人,侄儿便出主意说粮食换人口,今天这个量,便是换回来的几千个妇孺。”
“你要这么多女人和小孩子干嘛?”太平公主张嘴本来想问的,后来想起来自己侄儿这次来北方本来就是打着贩卖人口的主意,索性也就闭了嘴:“算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你自己觉着划算就好。”
“谢谢姑姑体谅。”见公主殿下不再纠缠于此,李重润也松了口气。
长长的妇孺队伍衣衫褴褛的,远远地绕开了为宴席搭建的棚子,往城里走去了。
“本宫去幽州,本来想调查这次营州之乱和武陵人的关系。只不过狄公那边传来消息,只说这次营州的事情,和武陵人无关,不知道狄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飞鸽传书能说的话很少,本宫带的鸽子已经用掉不少,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浪费一只,也就没追问。”
太平公主想起来正事要紧,赶紧说起来这个:“大祚荣呢?把他带来,我看卢家那死太监怎么再跟本宫顶嘴。”
“大祚荣,死了。”
“还真是死了。我还说为何千牛卫没把人带来。”太平公主似乎已经猜到了大祚荣的死,只不过还是有些可惜的砸了砸嘴:“可惜了,不然这次卢家一定会倒台的。”
就在几人说话间,外面陆续的有人在传,各位应邀前来参加宴席的各方势力的头目已经到了。
有了外人到场,姑侄二人也就不便再说这些机密的话题,作为地主,李重润自然是需要前去迎接一下,公主殿下索性找公孙兰拿了个枕头过来,就在硕大的苍狼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突厥的可汗阿史那默啜并没有出场,虽然李重润很是笃定阿史那莫啜肯定就躲在那突厥的大营中,不过如今西突厥对朝廷称臣,没得到陛下的旨意擅离云中无异于谋反,所以代表突厥前来的便是李重润的突厥同学。
原来那小胖子竟然是阿史那默啜的长子,自然是有资格代替自己老子来出席这场酒宴的。
本来同为小胖子的阿史那同学还想跟李重润寒暄几句套套底,只不过见李重润神色不佳,还有个女子很嚣张的正在主桌那里睡觉,看李重润噤若寒蝉,似乎对那女子很是尊敬的样子,不难猜出那女子的身份,竟然连坐都不敢坐下,只是在带着一名亲卫在自己的椅子后面战战兢兢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罚站。
而后来的便是李重润的便宜姑父,现任驸马都尉武攸暨。
武攸暨见自己媳妇正在主桌上睡觉,本来还想上前打个招呼,只不过快走到的时候又迟疑了下来,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便只是解下来自己的猩红披风,很小心地盖在了太平公主的身上。
第三个来到的是契丹的头人孙万荣。李重润还没见到他人,就听到了一阵子故作爽朗的笑声。
李重润是第一次见孙万荣,如果不是他头上顶着一个满满的貂尾装饰的大帽子,这位直接导致营州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的契丹头人,和扬州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富家翁没有任何区别。
互相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废话,李重润便拱手让人把他带去了棚子那里。
这位契丹头人先是看到了自己的椅子被摆在朝南的主位,脸色明显一喜,然后就见到上面还躺了个人。他本想张嘴呵斥,只不过看到椅子上坐的那人的时候,瞬间就闭上了嘴。
他年轻的时候曾在长安留学多年,自然认得公主殿下,急急慌慌地上前见礼。公主殿下那跟当今陛下如出一辙的龙睛轻轻地抬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棚子底下的气氛就这么很怪异的沉寂了下来,几人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闭目养神的策略,只不过过的时间有些久了,几人就不约而同的望向那个空着的卢家家主的位置,心说这位爷胆子还真大,居然敢在公主殿下面前摆谱。
眼看外面就要日上三竿了,外面契丹人俘虏的妇孺队伍早都已经过去了,马车车队走得有些慢,不过也都已经到了契丹人的营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既然那位爷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李重润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便把陈子昂派去请他。
又磨磨蹭蹭地过了几炷香的功夫,那个看着谁都欠了他几万贯的卢家家主,才不紧不慢地迈着八爷步从接他的马车上踱了下来,在棚子外不紧不慢地咳了两声干咳,又让跟着自己的老仆掀开门帘,这才缓步走了进来。
只不过他本来有些倨傲的脸色,见到正四仰八叉在契丹王椅上睡觉的太平公主的时候,很快就变了几变,速度堪比川剧的名角儿。
很随便地跟公主殿下见了礼,也不等公主殿下回礼,就自顾自的找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椅子去坐了。
“姑姑,姑姑,人来齐了。”
“啊!人来齐了?”
公主殿下好像真的刚睡醒,很没形象地拿武攸暨的披风踩了踩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来齐了?来齐了就上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