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听说了没有,宋家老铺子重新开张了。”
又是在酒肆中,年前买酒的那几个蜀客又聚在了一起。消息最是灵通的那个人牙子,俨然一副极为豪奢的样子,光是几百钱一壶的二锅头,就叫了三壶过来,俨然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
“那可不,我今天去逛了一趟,整饬得那叫一个漂亮。”
那个排帮的汉子也不客气地点了几斤肉食,伸手却从怀里摸了几颗晶莹如玉的东西出来,每人发了一颗。“贩售的是这玩意儿。”
那个贩售香料的蜀客对着光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觉着色泽差了些,不太像宝石的样子。本来想放进嘴里咬一咬试试硬度,谁知入口竟然是甜的。
“这是,糖霜?”
“可不就是糖么。宋家放了话出来,以后宋家出产的此物,尽皆放到那老铺子里售卖,说叫什么,冰糖?”
“那老铺子甚是偏远,船又走不得,难不成,还要让我们把货背到船上去不成?”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排帮的汉子卖了个关子,张手把手中正把玩着的冰糖塞进了嘴里,嘎吱嘎吱地嚼得一脸享受。
见成功勾起了几人的注意,那排帮的汉子才慢悠悠地说道“今天咱去那老铺子,就是受了那宋家老管事的张罗过去的。他老人家是咱本家,都是当年蜀王府出来的人。听说咱现在做剑南到扬州的生意,特意差人过来问的。”
“可是想让你帮忙贩货?”那贩售香料的汉子有些踟蹰,自己也做些糖酒的生意,只是这东西如果被这放排的汉子给抢了去,只怕自己进项要少上不少。
“在我这儿听的消息,咱们可不许外传。”
那放排的汉子装作一脸神秘的样子,鬼头鬼脑的左右看了看,觉得四下无人才小声跟那几个人说“听说这冰糖,制造起来很是麻烦,现在单单神都的订单都接不完,根本没机会往其他地方发货。”
“你这厮,这不是诈我们?扬一益二,我们益州的生意,他们宋家竟然不做?这还是咱益州的女婿不是?”
那香料贩子有些急眼,以为是这放排的同乡想独吞这门生意,未免嗓门吊得有些高。
“我骗你做甚,只不过那宋家的小少爷,想了一个点子,倒是能让咱们做些生意,沾点油水。所以咱那本家才想着喊小弟去帮忙。”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是啥意思。不然等下不给你上酒了!”
那人牙子见场面上的气氛有些僵,赶紧过来打圆场。
“宋家的意思,是咱们不管是谁想去做这生意,至少要等到半年后才拿货。”
“什么?半年?在这儿等个糖霜要等半年的辰光?咱生意还做不做了?莫不是想要先拿货就要加钱?”
“本家老管事说了,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信誉,哪里能做出那般加钱插队的事情?那不是坏名声是什么。”
“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几个人受不了这排帮的汉子吞吞吐吐的样子,齐声的催了起来。
“咱那老本家说了,咱们现在去买那个什么期货,也就是半年后的产量。每一个月集中卖一次,卖的就是这六个月后的产量。然后等生产出来,若是咱们蜀地的货物,让小弟给按认购的量给运回去。谁让咱家儿郎别的不会,跑船这手艺要我认第二,剑南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呢。”
放排的汉子很是倨傲地点了点头,把今天探知的消息传了出去。
“没办法能加点紧么?”蜀地本身就产石糖和糖霜,只不过那种连粗加工都不算的石糖,虽然价格便宜,吃着有些涩口,而且有股子酸败的味道,并没有什么人吃。糖霜贵不说,颜色没这般好看,味道也没这么甜。
蜀地富庶不差扬州多少,若是此物加点紧贩售过去,那就是成筐的铜钱啊。几个蜀客常年跑货,就连那个贩售蜀锦的客商都有些眼红。
“老本家说了,也不是全然没有加紧的法子。”
那放排的汉子看了看那贩售香料的汉子和那人牙子“宋家在扬州开铺,只不过眼下人货齐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流水的钱财,却挣不到手。宋家小少爷专门发了话,会根据提供的石糖和人力的多少,适当地根据贡献提前安排发货。”
几个客商眼神都开始转悠了起来,天下太平,就连宿敌吐蕃,最近都没敢冒犯当朝皇帝的凤颜,所以蜀地不缺粮食,许多农户都开始种起了这不能吃的甘蔗,自然也就不缺这石糖。若是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只是贩售些石糖过来,那转手……
几个蜀地的商人正在各怀鬼胎地琢磨生意经的时候,李重润终于得了小媳妇的首肯,可以出门来转转。
当然,是被她推着。
“我说啊兰啊,我这内腑的伤势早就好了,现在就是这左胳膊不能动,咱不能跟残废一样,整日就这么推着啊。”
又被公孙兰按照养猪的法子投喂了几日,李重润的肚子是日渐鼓了起来,去小解的时候都依稀看不见自己小兄弟了。
李重润很是苦恼,自己才这般年纪就已经胖成这样,只怕以后只能去给那个笑起来很贱的兄弟当捧哏了。
公孙兰没搭理他,只是闷着头继续往前推着。
“为夫很认真的好吧!”李重润觉着自己有必要树立一下自己的夫纲,很是努力地想从轮椅上站起来。
只不过动作有些大了,牵扯到了几处拉伤的肌肉,脸上的表情略微狰狞了几下,很是凄惨的又坐了下去。
“相公张嘴。”
公孙兰熟门熟路地摸了块冰糖出来,塞进了李重润倒吸着凉气的嘴里。
“胖就胖吧,大不了伤好了再减肥。”
李重润嘴里嘟嘟囔囔的,像个仓鼠一般地吮着那块冰糖,看着画舫的船头漂过如镜的水面,河岸两旁的玉兰花倒映在水面之上,犹如一只只白鸽一般,让水面越发地显着晶莹剔透起来。
“见过王爷!”
七虎之中的五个正在粮号看场子,见到李重润被推下了船,赶忙地上前招呼。
十三受了伤,现在还在家里养伤,不过好在宋时的仇人已经被李重润磕飞的横刀给戳死了,倒是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便没再派人去盯着。
只不过表哥亲随的千牛卫着实有些倒霉,不知是当时就已经死在了单不先手中,还是被爆炸波及,从爆炸现场抬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断了气。所以十一就被派去了表哥那边护卫。
不过好在杨三最近也没闲着,又从先前买的孤儿里挑了几个小郎君,跟着自己练着。虽然还只是刚入门,不过倒是也能凑活着用了。
“王荣不在啊?”
李重润在粮号里面转悠了半天,跟重新回到收集情报的蕊娘打了个招呼,却不见了正经粮号掌柜的身影。
“小郎君去新的铺面去勘察去了,刚去没多大会儿,这会应该还在那里。”
蕊娘说的这个新的铺面,其实就是之前无尘和尚下套坑了李重润的那个小庙。
宝塔是砖石结构,很是结实,自然在那场大爆炸中坚持了下来。
只是前院的几间庙宇因为有些古旧,又是土木堆砌而成的原因,已然已经倒塌得东倒西歪的,只剩了一圈院墙。
因为事情涉及行刺当朝王爷,这是妥妥的谋逆行为,所以凤仪卫就理所应当地从佛家的产业中,将这座虽然不大,地段却非常不错的庙产给接收了过来。
新办的地契下午送到了凤仪卫这里,冰儿很是识趣地在天黑之前就送到了李重润手上。
李重润则很不客气地就收下了。
不管那无尘和尚是不是真的佛家的子弟,自己流了这么多血,佛门不出点利息,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佛门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第二天就有几个大和尚,去了刺史那里注销了那几张挂在小庙里面的度牒,算是默认了此事。
皆大欢喜。
当然,最欢喜的自然是小豆丁王荣了。
他一直跟李重润念叨着这粮号琐碎事情太多,实在是不方便他的大计,本来还想着张罗一个铺面把粮号分出去,天上就掉了一个硕大的铺面过来。
所以这几天,王荣便有事没事的就往那正在拆除残骸的工地上去转悠,想着应该改造成什么样子合适。
李重润本来想让公孙兰推着自己去那小庙看一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荣一脸奇怪的表情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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