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没搭理李重润的吐槽,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故事。
“那控鹤上人的人是一帮和尚,虽然他们遮掩得很是牢靠,小老儿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只是那控鹤上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能引了天雷来劈山填海,只是一下便将那山体炸开了。然后我们就看到了龙!”
老陈话说得越来越快了,已经连气都顾不上喘了,音调也越发的尖厉起来。
“那山是砂岩,我们本来数十人,开掘很慢,后来竟来了许多倭人,将那山脚下的村落屠了个干净,就驻扎在了那里。人多了,又有天雷助力,只是几天就将龙脉里面的龙骨挖了出来。”
老陈脸上露出了些许憎恨的表情:“那些倭人本想将那些龙骨运走,只是这控鹤上人又传了命令过来,让我把那些龙骨填埋回去。控鹤上人的人本想杀我灭口,只是这骨头怎么摆放却是两眼抓瞎,好在小老儿懂得一二,这才又挣了几天命。”
“后来小老儿便被杨三救了回来,说来惭愧,杨三一直以为他父亲将他托付给小老儿,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杨三参军回来之后,一直以义父待我,小老儿惭愧,若是王爷能替小老儿隐瞒一下,那是最好不过。”
老陈说话突然恢复了正常,也不再那般吊着嗓子说话。“杨家兄弟一身武艺,最后被小老儿下毒阴死,就算杨三将小老儿挫骨扬灰,小老儿也绝不怨他。”
李重润突然惊觉,这老头怕不是回光返照了吧,双手急忙往老陈脉腕上探去。入手直觉脉搏已断,全无生机可言。
只是那老陈的脸色越发的正常了,如同正常人一般:“王爷不用担心小老儿有什么目的,小老儿要死了。小老儿费尽心机想逃出来,只是因为小老儿钻的墓够多了,不想死在那大坑里而已。”
“虽然小老儿没有证据,但是控鹤上人是大报恩寺的大和尚的可能性最大。只是他收了那么多童男的精血是为何,小老儿却不知道。莫不是与那天雷有关?那些倭人,小老儿见过他们首领一面,虽然蒙着脸,但是很好辨认,他两边眉毛中各有一颗痣。”
老陈声音逐渐地低微了下来,头也渐渐地倒了下去:“不要埋我,一把火烧了就好。这江南挺好,管不得祖上当初在此地快乐到皇位都没了。”
“求王爷跟杨三传句话:虽然他老子死在我手上,我也帮他挡了一刀。我们爷俩,扯平了……”
老陈就这么死了。
杨三收到消息,说老陈醒了,本来只是高高兴兴的过来准备跟这个陈叔问安,只是刚好在门口听到了老陈最后一句话,楞在了那里。
他手里本来提的两壶酒,哗啦一声地碎在了地上,壶中的美酒撒了一地,像是在祭奠这注定要下地狱的鬼魂一般。
再次确认了老陈的死亡,李重润很着急地冲门外喊去。
“来人,持龟符去刺史府上,调兵,借船!快!小爷要去杀人啦!”
方才老陈话中透露那些倭人还潜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不管他们目的究竟是为何,这些人见过了炸药,是万万留不得的。
“杨三叔,快收拾兵刃,我路上再跟你解释!”
“阿兰,去把三叔的徒弟们全唤回来,兵器都带全了,家里还有多少酒精,全都带上!”
李重润急匆匆地安排起了准备出门的事情,自己不是武将,铠甲自然是没有的,只能换了一身劲装。
许久都没怎么跑动的盖雪好像知道今天要出门,很是兴奋地背着李重润的铁锏跑来跑去地热身。
只是年关临近,扬州城中折冲府应有6个团,实际在值的只有不到一团人,四个队两百人,而且还并不满员。
一个有些老的校尉领着这一群军容很是潦草的府兵,急急慌慌地赶到了园子正门外。
李重润这边领了十几人,加起来正好凑了两百人。也没怎么做动员,李重润只是许了许多好处,那些府兵的士气明显就起来了。
安排园子里准备些吃食补给等下用马车送来,李重润带着一行人往那润州出发了。
路上李重润才跟杨三仔细地讲了老陈的故事,杨三许久没说话,脸上表情一会放松一会沮丧的,走马灯一般。
“那么说,陈叔家的国忠,应该是姓杨才对,还是我的弟弟?”
“我觉着,你还是别把他当弟弟好一点。真想让他恢复杨姓,你收做义子就是了。”李重润随口说了一句。
杨国忠,李重润觉着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王爷所言极是,只是婶娘那边怕是不好交代。”杨三眼中隐约有些凶光,被李重润看了出来。
“我只是建议,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老陈固然可恨,那凶婆娘倒是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可怜的人。
放到后世,从扬州到镇江有大桥连接,开车只要半个小时便到了。只是在这交通主要靠走的本朝,李重润他们连坐船带翻山越岭的,在李重润的重赏的刺激下,八十里路也走了大半天的时间。
抵达位于三茅宫西南的那个小山包时,天正处在黎明前最是黑暗的时候。
昨晚上在渡口用了顿饭以后,一行人走了一夜,肚子都有些饿了。
那领兵的校尉姓牛,他自称是琅琊郡公牛秀牛进达的族亲,言语之间随很是殷勤,只是别的武将那般,有些瞧不上李重润这个以文采闻名天下的文人。
李重润没打过仗,不过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还是懂的。
昨天晚上园子里送来的吃食还剩了许多,李重润便想着是不是要分些给兵士们吃。
“王爷有心,小将替各位兄弟谢过王爷,只是这打仗之前不能吃饱,这是军中惯例。”
牛校尉礼节做得很到位,只是说话的时候那般鼻孔朝天的感觉让李重润很不爽。
眼见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杨三带着几个前出担任斥候的徒弟摸了回来,说探查到庄子里有三四百人上下,没见普通村民,也没有见到重型军械。
有几个放哨的倭人,被杨三他们抓了,带回来当活口,只是言语不通,李重润问了几遍也不得要领,只是弄死了事。
没有重兵器,牛校尉的神色明显轻松了起来。
两百府兵虽然也没有重兵器,也没有重型铠甲,只是刀枪剑戟的很是齐全,步兵甲也是一人一套。
李重润第一次见本朝真正意义上的打仗,很是好奇地盯着牛校尉排兵布阵。
那庄子在山脚下,倒是不用爬山,牛校尉虽然品阶不高,排兵布阵倒是很有章法,四个小队两两分开,倒是将李重润所在的位置当做了中军一般,前面两个小队前排持盾,中间持短矛,后排持长矛。后面两个小队没有持盾,反而每人握了一只弓在手里。
庄子里应该是有人发现放哨的眼线被摸了,一群衣衫不整的矮子急急慌慌地冲了出来。
牛校尉知道杨三的武力值是全场最高,便安排杨三和他的几个徒弟骑着马往庄子背后摸了过去,等下看旗号从后方突袭。
天渐渐亮了。
牛校尉见那些矮子还在整队,手中的红旗一挥,方才摆好的军阵便缓缓地往南方压了过去。
李重润呆在正中的黄旗之下,本来想冲上前去来一个一马当先好好地打一打这牛校尉的脸,只是被公孙兰死死地拉住,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黄旗下面当个吉祥物。
那些矮子见军队已经杀到,便放弃了整制队形队,一群人乌合之众一般,嘴里喊着些不明不白的口号,着急忙慌地朝已经摆开阵势的府兵们袭来。
离得有些远了,李重润觉着有些看不太清楚,就在盖雪背上站了起来,用力地往战线的方向看去。
只是眼角余光看到一抹灰色的影子闪过,李重润心念一动,想起来当初被烧死在院子门口的忍者来。
“阿兰!”李重润不敢大意,手中本来拿着装逼的扇子“唰”地打开,像是盾牌一样护在自己身前,扇子打开的非常及时,几声脆响,有几个暗器便砸在了扇面之上,只是力量不大,不像是劲弩。
公孙兰也发现了前来偷袭的忍者,脚下步伐一变,身体斜着就往那暗器飞来的草丛扑了过去,长刀挥动的范围极广,直接将那从长草从中间斩断,几个灰衣的人影再也遮掩不住,在乱飞的荒草中显露出身形来。
几个忍者既然偷袭不成,自然不是公孙兰的对手,几人丁丁当当的战作一团的时候,李重润却并不敢大意,偷袭而来的忍者若是就这么全部暴露,对方的指挥官是有多蠢,才会用这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打法。
根据之前杨三讲过的那种寻找潜伏敌人的方法,李重润仔细地观察着公孙兰背后的方向,左手握着扇子护在胸前,右手反手握住了盖雪鞍鞯之间铁锏的长柄,随时准备暴起一击。
突然,一处有些低矮,怎么想着都不会藏人的草丛之中,一个缀着铁链的镰刀发出阵阵破风的呼啸,朝李重润飞砍过来。
还有几个细小的黑影,也一并往李重润面门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