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拼命摇头,努力挤出笑容。
“爹娘和哥哥们都很疼我,只是……”
“只是什么?”苏武盯着她的眼睛追问。
“我觉得自己不好。”她笑得苍白苦涩。
“是我觉得自己不好。”
她望着苏武的眼睛,心里却是万分苦涩。
“二哥,大家对我都很好,是我自己不好,有时候,我都在想,我究竟是不是苏家的孩子,为什么,大哥、二哥、三哥都那么优秀,那么厉害,而我,哪哪儿都不好,只会给家里惹祸。”
“会不会因为,我不是苏家的孩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
看着苏萱通红的眼,苏武皱眉,他看得出,她在颤抖,她在不安,她即将崩溃。
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从小到大都是苏家的孩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还有,谁说你不好了?你什么都很好,给娘和姨母做的发簪和团扇很漂亮,给我做的流苏坠子很好看,护腕也很好,我从未见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还有,给老三的腰佩也很好,给爹爹的发冠也很好。”
“满京城的千金贵女,都不如你,她们都不会这些,可你会,这说明,你比他们都要好,都要厉害。”
苏萱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却是笑着摇头:“可我,也就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了。”
甚至于,这些还都是她在孤儿院时,学会的。
那时候,所有孤儿院适龄的孩子,都要学做这个。
因为孤儿院拿不到足够的资助,就只能想办法让孩子们自己赚钱。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她都在做这些手工。
那么辛苦,那么无趣。
那么普通,那么平凡。
她那时,日复一日的想着,究竟要如何,才能从这日复一日的手工里摆脱出来。
后来,她想到了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
这是尚且年幼的她,所能想出来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可如今,这项曾经最让她讨厌的技能,却成了她所能讨好身边人的最大法门。
这让她,如何不酸苦?如何不悲凉呢?
“不。”
苏武摇头,“你很厉害。”
苏萱苦涩的摇头,“二哥,我什么都知道的,你不用安慰我。”
她扯着嘴角苦笑,“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苏家人,那些千金小姐们该懂得的、该学会的,我都不会。”
“而且,我真的很笨,我总是在做错事,让身边的人为我担心,为我上火。我是真的不好。”
“不是这样的。”
苏武神情严肃,言辞却又极为恳切。
“你很好,小妹,你不要总拿自己的短处跟旁人的长处比。”
“京城世家的小姐,多擅长琴棋书画,那是因为,她们自幼便学习这些。可你不同,你生在苏家,爹娘早些年一直东征西战,大哥年幼,带着我们兄妹几人,已然十分艰难,又心疼你年幼,再加上早些年居所不定,没能为你寻得好的师傅教你这些。”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况且,你现在,也都有在学。一切,也都还来得及不是么?”
苏萱嫌少听苏武这般说话,心下又暖又酸。
“小妹,你要相信你自己。”
“你现在就很好,比旁人都要好。”
苏武看着苏萱眼里的泪,心下针扎似的疼。
从前,他总觉得苏萱长歪了,同他们都不亲近。
尤其是在京城安顿下来后,苏萱同他们的关系,越发紧张。
从前,他只是在心里暗怪她的不懂事。
却从未想过,那个不懂事的妹妹,心里也会不安,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无数次的自我怀疑。
他心下忽然生出一股子无力感,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只能伸手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你真的很好了,你要相信自己。”
“至于旁的,慢慢来就好。”
苏萱没说话,紧攥着苏武的衣裳,闭着眼睛哭的浑身颤抖。
她真的,真的太累了。
无论是从前那二十多年,还是现在。
她都未曾放松过,也未曾休息过。
可是,她那么努力。
苏瑾却仍旧不信她。
他不信她。
不信她。
苏萱满心崩溃,她知道,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不知道。
花园里,不知何时被点燃的宫灯在夜色下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夜幕下,有人崩溃,却不敢哭出声。
有人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更有人,立在假山后,沉默无言。
九月的夜,终究在时间的推移中,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
戌时过半,樊栋从前院回到自己院子,屏退了小厮后,关了门,一路走到床边。
屋内点着几盏灯,樊栋没有立刻脱衣服睡下,而是弯腰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
“啪……”
他稍微一用力,木盒就被打开来。
是一顶浅蓝色的发冠,上面镶嵌的翡翠,色泽很好。
若他记得不错,苏萱带过来,给他二姐做发簪的那块儿翡翠,便是这样的。
他轻轻抚摸了下,没说话。
耳尖却是一点一点红了。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将发冠放回到盒子里,又将盒子合上,又拿着盒子走到床前,将盒子锁进了床头的柜子里。
这才轻轻吐了口气,安心地笑了。
-
“哇,小姐,这个好漂亮啊!”
明阁之中,白露看着盒子里做工精致的扶桑花发簪,忍不住的啧啧感慨。
“苏小姐也太厉害了,这发簪做的,真真是比清和最好的首饰铺子里卖的还要好。”
樊湘认同的点头。
白露弯腰瞧着盒子里的发簪,想拿又不敢拿。
樊湘忍不住道,“你啊,想看,拿起来看就是。”
白露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就是觉得,这发簪做的,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这扶桑花,跟真的一样,我怕我一不小心碰坏了。”
樊湘闻言捏着帕子笑出了声,“若是幺幺听见这话,怕是要笑了。”
“奴婢也没说错嘛。”白露羞赧的搓手手,“这发簪,的确是做的很好嘛!”
“嗯。”樊湘点头,视线落在盒子内的发簪上。
先前,从京郊马场回来的路上,苏萱便说要给她做个发簪,那时候,她并未觉得苏萱是在说笑,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不成想,从马场回来的第二天一早,苏萱便来到了樊家,甚至还带上了她先前提及的那块儿翡翠,以及她那一箱子器具。
三日,不过是三日,她便在跟樊栋的打赌中,一边跟樊栋学礼仪,一边教樊栋做簪子,也一边自己做簪子。
三日,只是三日。
她便帮忙缓和了他们姐弟原本疏离别扭的关系。
不过是三日。
她便教会了樊栋,改变了樊栋。
也不过是三日,她便做出了这般精致的发簪。
不是一只,还是一双。
樊湘轻轻拿起一只发簪细细观看,白露在一旁感慨:“苏小姐这手艺,这速度,比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工匠还厉害。”
“可惜了,她是大将军府的嫡女,不然,出来开个首饰店,怎么也赚得盆满钵满了。”
樊湘闻言心下一动,抬眸看向白露,“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