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刚刚收回山顶上最后一抹余晖,一个个游魂便急不可耐地从犄角旮旯钻出来,纷纷飘向十方山山脚。
然后在山脚荒废的土地神位旁来回梭巡。
土地神位由两块长方形石板叠成,上小下大,正好处在山坳平缓处,藏风纳气。
人类开凿的痕迹早已磨去,上面布满青苔,只一溜残破的红布碎块在枯枝落叶和杂草间隐现,证明这石头的与众不同。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不同了,神纲不振,连鬼魅都可以在夜色下掩护下,在它周围恣意狂舞。
呜呜的阴风刮过黑影重重的山林,传来此起彼伏或高亢或低沉的虫鸣兽吼,还有肆无忌惮的鬼叫。
一棵瘦弱得看不出是树还是野草的小苗苗,从土地神神位的两块石板间的缝隙中颤巍巍地探出头,在感应到外面迫人阴气后又往石缝中缩了缩。
尽可能将自己隐在从石台上散发的莹莹微光中,只可惜这微光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小,几乎连石台都罩不住了。
一旦这个土地神神位上的神力耗尽,这两块石头就变成真正的破石头啦。
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被这些阴物精怪吃了当补品;要么同流合污。
可一旦沾上孽力,便永无证道的可能了;以及……唉。
纤瘦的树根中,一红一黑两团虚影瑟缩在憋仄的空间里。
大概是狭窄环境让他们不得靠的很近,亦或者是即将到来的命运要他们去共同面对,此时倒是比较和谐。
红影:“这两天来监视的阴魂多了好几个,会不会是上面要再派一个土地神过来啊?要是没有土地神来坐镇振兴神位的话,这个神位就真的要废了。”
黑影:“哼,那些迂腐之人派再多来也没用。”
红影斜了对方一眼,显然并不认同对方的话。
上苍派遣神祗管理下界,当然是选具备一定德行的人的灵魂啊。
怪只怪这些阴邪精怪太过狡诈,乱了世界秩序,怎么能怪神祗太过纯善的错了呢。
红影当然不认同对方的话,他自己可不就是在土地神仁慈和宽广的包容中长大,并也因此诞生出的一丝植物之灵。
要是连滋养自己的神力来源都不认同,他跟那些浑浑噩噩的游魂又有什么区别。
可,现实却一次次打脸。
他有些弱弱的又充满期待地说:“不管怎样,有…总比没有好吧。而且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黑影轻嗤一声作为回应。
虽然不屑红影的提议,但不得不承认,期待一个好的土地神重振神位的确是他们现在唯一希望。
这时,黑沉沉的天空上就像被一股神秘力量从外面戳进来一个小口,一道的微弱亮光一闪而过,天空恢复如常。
而后,围绕在土地神位旁边的游魂像是得到什么讯号一样四下散开,争先恐后朝山后飘去。
红影欣喜道:“来了,真的有新土地神来继承神位了……”
黑影透过小树苗望着天际,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也隐隐期待着。
…………
枔靖的视线毫无阻碍地穿过手掌,看到放桌上的半截蜡烛。
她挥了挥手,空气中留下一抹极淡的痕迹,就像移动玻璃球造成的视觉差。
视线顺着手臂扫过肩膀,身躯,透明,全都是透明。
所以,这就是人死后成为阿飘的样子?!
——枔靖非常清楚,她已经死了,还是非常壮烈的那种。
她将一罐着火还漏气的煤气罐拖出安老院临时宿舍,不等她跑开,煤气罐就爆了。
她“看”到人们为她举行隆重的告别仪式,人群中有无数淡绿色的小气泡升起,纷纷汇聚到她的身体中。
这种感觉非常舒服,就像是……某种加持。
恍惚中,听到从虚空中传来什么声音,带着苍凉古朴的气息。
只记得对方说的最后几个字:“……直至永生。你,愿意吗?”
永生?
愿意,当然愿意了!
所以自己没听清的那一段话可能就是如何达到永生的条件,以及新的身份?
二十六年的生命历程告诉枔靖,生存无处不代价!
想要得到什么,肯定就要相应的条件和付出。天经地义。
况且是永生呢。
容不得枔靖细想,在她意念中刚刚浮现出“愿意”两个字,便凭空生出一股力量,将她拽进一个螺旋的隧道中。
而后意识再次回归时,她便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间三米见方的小屋里了。
——枔靖搓搓双手,捏捏这又摸摸那,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傻。
傻不傻的她毫不在意,她惊异地发现身体虽然透明,但竟然是实的!
手并没有如以前看的影视剧中那样从身体中穿过,而是实实在在的,连触感以及自己对外界的感知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是看起来有些“飘”而已。
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档前沿探索节目,里面有句话:意识不灭便是永生!
她的意识、记忆、思维都在,所以这就是节目里说的——永生的前提:意识脱离脆弱且容易的身体而不灭。
震惊中带着一丝激动,激动中又夹杂小小的不安。
“那个…前辈,大能,神…神仙……请问…我我…的新身份是什么啊?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啊?”
枔靖朝着空气胡乱地喊了一通,那个指引她到这个地方的声音就像是单向传话一样,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这就是读书不认真听讲,工作不认真听老板吩咐的后果。
看吧,连新身份新要求都不明白。
——不过,自己竟然保留了生前的记忆,魂魄凝实,单人单间……如此待遇,看来自己这个新身份应该不普通呀。
“叩叩叩——”
枔靖正想着,身后传来的轻浅的敲门声打断她兴奋又有些混乱的思绪。
枔靖微微惊了一下,忽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木门。
木门简陋的堪称破败,就像直接将几根粗糙木头用藤蔓连起来一样。
木头之间的缝隙都能穿过一只手掌,门闩更是一截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小木块儿。
这门是用来防君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