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
小姑娘蹲在床脚,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的眼泪哗哗的流着,她抹掉了眼泪又重新涌上来。
她不想哭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眼泪像是决了堤一样的流下来。
“我怎么会怪您。”记忆中的许清,柔弱又坚韧,像是折不断的柳,小姑娘带着哭腔,道:“是我没有护好你,是我连累了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
阮书意住的片区。
很多孩子,生来父母就不再身边。
可她妈妈,从来都陪着她。
苦有她。
甜有她。
“妈妈,我小时候恨过,像您一样,想过为什么让我出生呢?活着好悲哀啊,不如死了吧。”小姑娘对着无人的空房间,喃喃道:“可我学来的知识里,有句话叫‘天生我材必有用’,还有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想,好多好多比我还苦的人,人家都熬出头了,我又为什么要以死明志呢?
我非要好好读书,哪怕我什么也不能为您做。我就通过最烂俗的方式,用成绩给您长脸,等我将来考上了大学,步入了社会,我们总是能从这个泥泞一样的鬼地方出去的。
那会儿,没有阮建国。
只有阮书意和阮书意的妈妈,我们会生活的很好,我们会去好多好多地方,吃好多好多东西。
妈妈,我从未怪过您。”
窗外仍旧热闹。
暗沉的光线里。
放在地上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她颤抖着手,打开了微信。
看见一只胖橘猫儿不停发着信息过来。
【憨憨,如果世上没有人要你,我就陪你一起不要这个世界。】
【周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别怕,周哥在。】
【周哥来了,别怕。】
【】
小姑娘看着微信,眼睛酸痛的止不住簌簌落下的眼泪。
半晌,才憋出一句,“妈,你看,我都快让他吵死了。”
“妈,你不认识他吧,他叫周牧野。”小姑娘看着相框里的女人,哽咽着说:“他又凶又霸道,学校里,人人都怕他,人人都惧他,他又打架又惹事,学习还不好,他一身坏习惯,讨厌死了。”
说着。
眼泪啪嗒落在相框上。
晶莹的泪花顺着相框里的女人一路滑下去。
滴答。
落在地面上。
昏暗的房间里潮气很重。
阴暗又潮湿的房子里,寒意很深重。
小姑娘哭的一抖一抖的,又说:“可是,我好喜欢他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周牧野。”可是,我觉得,我再也配不上他了。
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更好的生活。
而不是。
和我一起,烂在这个鬼地方。
可是。
小姑娘一想到,周牧野或许还会喜欢别人。
心就痛到不行。
心就痛到窒息。
仿佛要把她的五脏六肺全部揉碎了,搅烂了,痛到拧成一团,痛到让人止不住一抽一抽的。
“妈妈。”小姑娘声音极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好想你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
没有人回应她。
连最频繁的摔东西声音,都不再有。
整个屋子里。
没有一丁点儿生气。
灯光没有再亮。
外面漆黑一片。
小姑娘在黑暗中听觉格外敏锐,门外响起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老城区治安不好。
常常有盗窃的事情发生。
她怕是小偷。
也怕入室抢劫。
小姑娘害怕的屏住了呼吸,像是让电流击中,大脑都忘了反应,下意识戒备起来。
大门让人推开。
发出古老的“咯吱”声,像是带着电流的厚重节拍,一下一下敲打在小姑娘心上。
她从床底拿出阮建国之前打人用的木棒,放在胸前,浑身颤抖着,作为自卫的利器,缓缓从床脚站了起来。
谨慎的。
小心翼翼的。
盯着房间门口的动静。
她听见脚步声很轻。
一下。
一下。
很有规律的往房间方向靠近。
那声音。
一下。
一下。
重重的的撞击着小姑娘的心脏。
小姑娘紧咬住唇,盯着门口。
在那个人伸手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光线全部涌了进来。
亮的刺眼的冷白光晕唰地刺激着小姑娘的眼睛,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看见了眼前的人,心紧紧一缩,怔怔然的看着他,手里的木棒猛地落在了地上。
嘭地一声。
小姑娘心底里的委屈,悲伤,痛苦,铺天盖地的袭来,眼泪重新涌上来,啪嗒啪嗒落下来。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又委屈又可怜,颤抖着喊他,“周哥。”
周牧野心尖一颤。
小姑娘眼睛里失了往日里的光,空洞洞的,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又乖又可怜,她紧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那一瞬间。
周牧野感受到了太多的情绪。
那些前所未有的情绪,全部化作心疼,把他逼到了极致,他再也没有克制,冲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小姑娘。
“别怕,周哥在,软软别怕,周哥在。”
他来的时候。
不停告诉自己。
无论看见了一个怎么样的阮书意,他都要保持冷静保持着克制,甚至在心里琢磨了一大堆安慰和好听的话来哄小姑娘。
可当他真的看见小姑娘那一瞬。
那些在喉咙里滚了上千遍的话。
通通烂回了肚子里。
他只不停的告诉小姑娘,“别怕,周哥来了,别怕。”
周牧野的外套带着潮湿的寒意。
扑在小姑娘脸上,带点儿凉。
可他的怀抱真的很暖。
像是开足了的空调,给足了小姑娘温暖和抚慰。
小姑娘让那阵寒气激的一哆嗦,双手紧紧搂着周牧野的腰身,声音又哑又委屈,“周哥,妈妈出事了,妈妈是为了我出事的”
说着。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她猛地止住了哭声。
小姑娘推开周牧野,抹掉了眼角的眼泪,仰着小脸儿看他,觉得极为不可思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没上课吗?你是不是又逃课了。”
周牧野一愣。
伸出手,指腹轻轻落在小姑娘脸颊上,捏了捏,眼底里的情绪很复杂,他说:“还惦记你周哥呢?还没进我家门儿呢,就开始管着我了啊?”
周牧野盯着她看了许久,弯了弯腰,和她保持着平视,漆黑的眼底里温柔缱绻。
他说:“小姑娘,在周哥面前,不需要去勇敢,你就是个小孩儿,小孩儿该哭就哭,该矫情就矫情。”
说着。
他缓缓敞开了怀抱。
说:“该要抱抱,就说,周哥,抱抱。只要你说,天涯海角,周哥都来抱你。”
——只要你说,天涯海角,周哥都来抱你。
小姑娘睫毛轻轻颤了颤,盯着他的动作片刻,像是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狠狠的抱住周牧野。
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可是,周哥,软软不干净了。”小姑娘鼻音很重,嗓音很崩溃,“软软不干净了,软软配不上周哥了——”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真实的脆弱。
她从很小就知道,脆弱拿出来给别人看,除了得到少得可怜的同情以外,还会给人增添负担。
她不想成为负担。
可不知道为什么。
在周牧野面前。
那些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坚强,都变的不值得一提。
小姑娘缩在他怀里。
哭的全身都在颤,哭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格外沉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反复不停的重复着,“软软不干净了,软软会连累你,我不想连累你,我不想做任何人的负担了。”
周牧野听着小姑娘的话,心里猛地抽了一下,痛的让他恨不得凶她一顿。
又舍不得。
真舍不得。
哪怕声音有一丁点儿不对,都害怕吓到怀里的小姑娘。
他眼眶渐渐红了,嗓音暗沉又低哑,他说:“阮书意,你只有两个选择,今天,我给你选择的机会,过了今天,你再也没有选择了。”
小姑娘心颤了一下,偏过头,忍不住害怕,怕听到不好的事情,下意识不想听。
周牧野扶着她双肩,掰正她的小脑袋,强迫她看着自己,弯下腰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姑娘有些恍惚,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了周牧野的声音。
温柔,缱绻,又深情。
他说:“阮书意,带我走,或者,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