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从哪个角度思考,奥莉维亚都不认为像诺曼公爵这样心机深沉的老姜会蠢到派手底下的士兵来劫持军火,并且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幕后之人就算想演一出祸水东引,演技也属实是拙劣了点。
“怎么样?”
见奥莉维亚拎着一枚收缴来的徽章回到篝火旁,伊戈提乌连忙迎上去,敛眉问:“问出他们的底细了么?”
“没有开口的。”
奥莉维亚在原先当成凳子的石头上坐下,就着火光仔细打量那枚精致的银质徽章,挑眉好笑的说:“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来劫火器的是诺曼家的人。”
“诺曼?”伊戈提乌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手中那枚徽章继续问:“这枚徽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诺曼公爵将自己掌管的士兵细分为了好几支部队,分别交由不同的心腹带领,不同部队的士兵会分到不同的徽章,以便于区分。”
奥莉维亚以大拇指将那枚徽章高高弹起,然后稳稳接在掌心,凉凉道:“这枚徽章上刻着狼头,属于诺曼公爵的二儿子,弗雷德·诺曼带领的那支。”
“弗雷德·诺曼?”伊戈提乌想了想,诧异的说:“我在里格苏拉做生意时,听说这位少爷可是出了名的行事谨慎。”
“所以才很奇怪啊。”奥莉维亚一手托腮,一手抛接着徽章,似笑非笑的说:“我所了解到的弗雷德·诺曼,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很明显,劫火器的人一开始就带着两个目的,一是劫掠军火,二是将这个罪名栽赃给弗雷德·诺曼,让他和法斯利姆结仇,进而失去现在的地位。”
见她神态从容,伊戈提乌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嫌疑人人选,便顺着话头继续问:“你对真正的犯人有头绪吗?”
“算是?”奥莉维亚嗤笑一声,十分无语的说:“如果没猜错,真正的幕后主使应该是弗雷德·诺曼的哥哥,那个毫无才能却对弟弟嫉妒已久的秃头,维尔斯·诺曼。”
奥莉维亚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至少有三个。
第一,身为长子的维尔斯·诺曼并不具备足矣继承公爵爵位的才能。
不同于沉稳可靠且军事才能出众的二弟弗雷德,或者容貌出挑、早早脱离家族的三弟艾格蒂斯,长子维尔斯虽然继承了父亲的野心,却没有父亲的眼光与气魄,因此经常被里格苏拉的贵族们在背后称为“无用公爵”。
他本人也很清楚自己在王城的风评,所以才多次试图在大型社交场合好好表现,以期让大众对自己印象改观,结果次次都是弄巧成拙,非但没能扭转形象,反倒由于种种意外出了更多的丑,比如三年前被维恩射掉帽子和假发,暴露秃头那一次。
在这种尴尬处境下,优秀的二弟弗雷德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他的眼中钉,即使公爵遵循家族立长的规矩将爵位传给他,他也会一辈子被拿来和弗雷德比较,甚至会被嘲讽为“只有年龄胜过弟弟”的无用家主。
因此就算只为了维护岌岌可危的名声,维尔斯也有充足的动机去掐灭弟弟耀眼的光芒。
第二,弗雷德·诺曼手中握有太多维尔斯·诺曼的把柄。
且不提维尔斯过往的“光辉事迹”,单是迪亚兹男爵之死和珠宝店诈骗这件事,就足矣让他在里格苏拉身败名裂,那些被骗的贵族也一定会联合起来喂他狠狠喝上一壶。
弗雷德肯定也早就知道自家大哥是个什么德行,不过因为今后还要在大哥手下做事,所以非常明智的选择避其锋芒,除了重大的晚宴之外,他极少和大哥同时在社交场合露面,甚至会在军队一待就好几个月。
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幺弟艾格蒂斯,弗雷德绝不可能和大哥正面交锋,更不可能拿迪亚兹男爵的事要挟维尔斯,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将艾格蒂斯送到伦巴尔。
或许他的初衷很单纯,只是为了帮助可怜的幺弟,但这一举动在维尔斯眼中毫无疑问就是挑衅,原本老实识相的二弟突然反抗,意味着他开始成为阻碍自己继承家族的不稳定因素,那么为了排除这个不稳定因素,维尔斯来一出借刀杀人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第三,法斯利姆这批火器一旦运抵里格苏拉,受影响最大的便是诺曼家族。
借由先前法斯利姆立下的卓越战功,国王以之为契机分走了诺曼手中一半的军权,老公爵就算不满,但碍于老将军的自尊,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法斯利姆再年少轻狂,也不可能真的拿一位位高权重的老贵族怎么样。
但维尔斯不一样。
身为公爵府继任者,他既没有深厚资历作底,也没有卓越战功傍身,甚至连政治联姻的妻子都因与他感情不睦在闹离婚,一旦老公爵过世,他几乎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拿来与王太子法斯利姆抗衡,手中剩下的那一半军权,被法斯利姆夺走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就算只为了拖延这个“时间”,他也必须劫走这一批可以为法斯利姆军队带来质变的高级火器。
“然后呢?”
伊戈提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的问:“知道了真主使,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嗯……”
奥莉维亚想了想,挑眉说:“总之,先把这件事告诉法斯利姆吧,毕竟是他采购的火器,抢火器的人要如何处理自然也得由他决定。”
听到“法斯利姆”的名字,伊戈提乌微扬的嘴角迅速垮了下去,臭着脸干巴巴的说:“是哦,和那位王子殿下不同,我只是运货的嘛。”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啊?”奥莉维亚一脸无语:“加里亚的会长连公事公办的道理都不懂吗?”
“做不到。”
伊戈提乌脑袋一歪靠在奥莉维亚肩上,闭上眼睛酸溜溜的说:“加里亚的会长也是个普通男人,会嫉妒,会吃醋,会不喜欢那位满肚子坏水的王子殿下。”
“谁管你啊。”
奥莉维亚毫不留情的把他脑地推开,起身没好气的说:“我累了,先去睡……”
“奥莉。”
伊戈提乌拽住她的手腕拦住她,磷叶石般的蓝绿色眼眸紧紧盯着她的脸,无比认真的说:“答应我,你会和我一起踏上归途。”
“哈——”
奥莉维亚长叹一声,低头直视他的双眼,无奈道:“我现在所走的,也是归途吧?”
“不一样。”
伊戈提乌对此相当固执:“血缘牵出的归途,和内心选择的归途,是不一样的。”
“所以呢?”奥莉维亚将手从他掌心挣出,皱眉道:“就算我从心之选和你一起回来,也只表示我选择了‘伦巴尔’和‘巴里亚’,而不是‘伊戈提乌·阿卡南托’,所以与其把法斯利姆当成假想敌,还不如早点放下没意义的执念,你也可以活得轻松一点。”
手心落空,伊戈提乌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他收回手,自言自语一般咕哝:“狠心的女人。”
奥莉维亚嘴角轻抽:“我这么狠心真是抱歉啊。”
“没关系。”伊戈提乌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反正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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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没时间了!”
戴蒙特宫王子宫书房内,原本处理公文的尤里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咆哮。
“突然说什么鬼话呢?”罗杰一脸嫌弃:“不要试图用这种方式偷懒。”
“真的没时间了。”尤里一脸如临大敌:“再不向爱谢尔求婚,我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屋内另外两人同时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那就去啊。”法斯利姆好笑的说:“不如说你早就该这么做了,亏你能忍到现在。”
“我怕被拒绝啊。”尤里将头扎进文件堆里,闷闷不乐的说:“除了脸,我没有能在其他方面赢过弗雷德·诺曼的自信。”
罗杰无情补刀:“原来你自己知道啊。”
“闭嘴。”尤里随手团起一张公文砸过去。
“没有女人会喜欢优柔寡断的男人。”
罗杰灵活躲过纸团,继续补刀:“单就这一点你就已经输给充满男子气概的弗雷德了。”
“还不闭嘴吗?”
尤里举起墨水瓶,咬牙道:“需要我帮你给制服换个颜色吗?”
“我倒觉得弗雷德求婚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
完全不受两位吵闹手下的影响,法斯利姆将手中批阅完成的公文放到一边,平静的说:“维尔斯本就对这个二弟心存忌讳,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娶到瓦里叶伯爵家的千金,我才就算爱谢尔点头,维尔斯也很可能会把这桩婚事搅黄。”
“真的?!”
尤里瞬间来了精神,用力将墨水瓶拍回桌上,顾不得被溅起墨汁弄脏的昂贵衣服,激动的问:“殿下您真的觉得他会失败吗?!”
“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已。”
法斯利姆挑眉,有些坏心眼的说:“凡事总有意外不是吗?如果爱谢尔真的对这位追求者非常满意,这两位结婚也并非没有可能吧?”
尤里:“……”
果然找这两个人商量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