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庄园内所有佣人和工人的工作并重新签订雇用合同后,新主人奥莉维亚终于带着不满一车的行李开开心心搬进了“歌颂”。
乔迁当天不喜欢热闹的奥莉维亚难得做东,在庄园内举办了一场小小的乔迁宴会,邀请的除了伊戈提乌和几位加里亚关系不错的同事外,还有卡米耶、艾格蒂斯以及那个一起修复壁画的小学徒比尔。
“歌颂”的厨娘在庄园工作了十几年,厨艺相当了得,尽管奥莉维亚出于体恤只让她简单准备些下午茶点心就好,厨娘却立志要在新主人面前好好表现一把,竟把下午茶做成了正餐,奥莉维亚也只好顺水推舟,去酒窖中取了几瓶莫里茨没带走的珍藏,把小聚会变成了晚宴。
“怎么了?”
取完酒回到饭厅,奥莉维亚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悄悄凑到埃丝特耳边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你的上司好像对你邀请的小客人不太满意。”埃丝特掩唇小声回答:“听他的意思,那位修复壁画的小哥身份非常不一般。”
奥莉维亚这才想起伊戈提乌之前经常会和里格苏拉的贵族们做生意,一定也听说过诺曼家魔女诅咒的传言,艾格蒂斯那双金色眼睛太有辨识度,举手投足又都是自幼养成的贵族风范,以伊戈提乌这只老狐狸的毒辣眼光,肯定马上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酒拿来了。”
奥莉维亚用力将酒搁在伊戈提乌面前,拦住他盯着艾格蒂斯的目光,凉凉道:“今天到场的都是我重要的客人,请会长千万不要拆我的台。”
伊戈提乌这才收回目光中的冷意,露出惯有的营业笑容,用亲切到令奥莉维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温和语气向艾格蒂斯问好:“您好,欢迎来参加今天的宴会。”
艾格蒂斯对他的变脸速度感到十分无语,更无语于他这副主人的语气和姿态,曾经的小仓鼠经过两年历练早褪去了孩童的害羞和青涩,面对伊戈提乌隐藏在笑脸下的下马威,他果断回以一个更亲切的笑容,从容回答:“也很欢迎您来参加这场宴会,不过我好像没听奥莉提起过您。”
奥莉维亚闻言呆住,眼中是难掩的震惊:你是谁?那个听话可爱的小仓鼠哪里去了?!
“真巧,我也没听奥莉提起过您。”伊戈提乌皮笑肉不笑。
“我有必要在无关场合提起你们吗?”奥莉维亚对他们的幼稚感到极度无语,懒得继续听他们斗嘴,把起瓶器往桌上一丢,没好气的说:“想认识的话就自我介绍,把酒开了。”
伊戈提乌和艾格蒂斯同时伸手去拿起瓶器,卡米耶却先一步将酒和起瓶器拿走,一边起劲儿的钻木塞,一边兴奋的说:“哦!这可是珍藏版的‘铭品’!今天运气不错啊!”
“运气确实不错,酒窖里的好酒被带走了一半,能剩下这些已经很好了。”
想起莫里茨那张时刻都写着暴躁的脸,奥莉维亚嗤笑一声,摇头道:“不过莫里茨可没什么善心,估计他带走的那一半都是名品中的名品,我们喝不起的这些还都是他挑剩下的。”
“不错。”伊戈提乌打了个响指示意她回答正确,挑眉道:“那家伙的藏品里有些稀有到连王宫都不一定有。”
“既然有这种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拍卖掉来还钱啊?”奥莉维亚既无语又好笑。
“那不是藏品,那是莫里茨的命。”伊戈提乌轻嗤道:“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嗜酒如命了。”
酒瓶打开,醇厚的酒香瞬间自瓶内溢出,卡米耶享受的闻了闻,然后开开心心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宴会还没开始呢,卡米耶老师。”学生比尔无奈劝他:“哪有客人还没吃饭就喝醉的。”
“一杯醉不了。”卡米耶摆摆手,心情愉悦的摇晃着酒杯,甚至还哼起了家乡的传统歌谣。
“今天只是请大家来聚一聚,并不是什么正式宴会,随意就好。”
奥莉维亚为比尔也满上一杯,礼貌道:“欢迎您的到来。”
比尔受宠若惊,连忙伸出双手接住酒杯,毕恭毕敬的说:“感谢您的邀请。”
谈话间佣人们陆续将食物一一摆上桌,主人奥莉维亚安顿好客人们,才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大大方方的在主位上坐下,高声笑道:“感谢大家今夜赏光来参加我的乔迁宴会,菜品虽然不多,但希望大家可以喜欢,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尽管提出来,厨房会再为大家准备。那么……”
她将擦手的热毛巾递还给佣人,举杯高兴的说:“第一杯,敬美食,敬美酒,敬友情,干杯!”
客人们纷纷举杯,兴奋的喊:“干杯!”
……
夜色渐深,客人们酒意上头,渐渐褪下拘束,几个加里亚成员拉着会长伊戈提乌不撒手,想方设法私报公仇,发誓今天一定要狠狠灌醉上司。卡米耶喝得相当尽兴,勾着两个徒弟的脖子唱歌,跟拧了发条似的越唱越大声。艾格蒂斯酒量不大,已经在酒鬼们的连续攻击下彻底陷入迷糊状态,只呆呆半睁着一双因酒意而水光潋滟的眼睛,好似完成了一场灵魂抽离。
奥莉维亚也有些微醺,担心过会儿会被喝高的朋友灌酒,于是趁那几位缠着伊戈提乌的时机低调离开了饭厅,找佣人要了杯热水,然后从后门去到葡萄田,散步透气,顺便醒酒。
“哗啦!”
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出动静,奥莉维亚停下步子,厉声质问:“谁?!”
灌木丛恢复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奥莉维亚却完全没有了继续散步的心情,她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掉头回到别墅。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一条缝,酒宴后半段便离开的沃坦利轻手轻脚的自这条缝挤了进来。
“回来了?”
门口处,已经恭候多时的奥莉维亚划起火柴点亮墙上的蜡烛,在沃坦利惊愕的目光中甩手熄灭火柴,凉凉道:“解释一下吧,刚才在偷偷摸摸做什么。”
沃坦利僵在门口,不敢继续往里走,只紧紧抓着门把手,沉默不语。
“是你那位铎西泽的朋友又来了吧?”奥莉维亚双手环胸背靠墙站好,脸上不见丝毫惊讶之色,平静的说:“我想他最近也该来了。”
“你……知道?”沃坦利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愈发苍白,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什么时候……”
“一年前吧。”奥莉维亚看着手中焦黑的火柴,语气随意:“传闻李西菲二世癫痫发作险些丧命的那次,应该是你的朋友第一次登门拜访,很不巧,那天我失眠,正好看到了。”
那么早?!沃坦利的心猛然一沉,回想起过去一年中奥莉维亚对自己不温不火的态度,本就下沉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原来她从没有真真正正的信任过自己。
倒也是,谁会信任一个自以为滴水不漏,实则像小丑一般遮遮掩掩了一整年的家伙呢?
“其实前天交易的一位铎西泽商人向我透露过,铎西泽马上就要发生撼动整个国家的大事。”
奥莉维亚抬眸看他:“你……该回家了。”
沃坦利握在门把上的手攥出青筋,咬牙道:“我可以不回去。”
“为什么?”奥莉维亚哼笑一声:“别说是为了我。”
沃坦利张了张嘴,他有满肚子的真心话想要告诉她,却在接触到她淡漠的目光后统统咽了回去。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奥莉维亚丢掉火柴,起身去到他身边,将他从门外拉进来,顺手将门关上,抬头看着他说:“你既分不清自己的感性和理性,也分不清自己的胆怯和真心。或许你对我真的抱有‘恋慕’情绪,但这份恋慕之情并不单纯,所以你才会在面对我时没有底气,畏惧冲动,怯于表达。”
她伸手在沃坦利已经磨损到看不清纹路的剑柄上敲了敲,认真道:“铎西泽最锋利的剑,不能在我手中锈掉,李西菲二世已死,沃坦利·罗德里格斯殿下,你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了。”
“不。”沃坦利鼓起勇气攥住她的手,颤声说:“不要抛弃我,奥莉。”
“我从未拥有过你,又何谈抛弃你。”
奥莉维亚难得没有推开他,而是耐心劝诫:“人类的感情是有承受极限的,强行用理性抵抗感性的结果,就是加速一个人的崩溃。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一直压抑自己,但我觉得,并非所有的负面感情都不被允许,也不是所有的愤怒都必须按捺,既然心中的仇恨之火从未平息,不如就让它燎原,将一切烧个干净。”
“奥莉……”沃坦利黝黑的双眼中是隐忍的泪意:“不要说……”
“沃坦利·罗德里格斯殿下。”
奥莉维亚抬手摘下当初亲自为他戴上、一直被他别在胸口的加里亚徽章,深吸一口气说:“从现在开始,你被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