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解除婚约?!”
例行茶会后的第三日,原本平静祥和的贝拉克诺斯公爵府,因为一封来自戴蒙特宫的信件彻底被炸了个底朝天。
“到底怎么回事?!”
贝拉克诺斯公爵厉声质问送信人:“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王子个人的意思?!”
送信人并不知道信件中的内容,听到贝拉克诺斯公爵提到“解除婚约”几个字,自己也被吓傻在原地,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遵循王子命令……前来送信而已……”
见他确实不像知道内情,贝拉克诺斯公爵这才收起周身磅礴的怒气,摁压着太阳穴说:“抱歉,是我失态了。辛苦您跑一趟,我已经让管家在花园准备了茶点,您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送信人立刻起身告辞。
“呼——”
小跑离开书房,确保已经离得足够远,送信人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声抱怨:“早知是这种信我才不来送呢……”
“什么信?”
“啊!!!”
走廊拐角处,奥莉维亚早已蹲候多时,她伸手拽住受到惊吓险些跌倒的送信人,挑眉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没……没什么……”
送信人尬笑两声,想要挣脱奥莉维亚攥在衣领上的右手,却崩溃发现这位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千金小姐,握力竟然大得惊人。
“管家在花园准备了茶点,咱们过去坐下聊聊天如何?”
奥莉维亚笑得人畜无害:“您应该不会拒绝一位淑女的邀请吧,尤里少爷?”
尤里内心咆哮:才没有像你力气这么大的淑女!
这位被法斯利姆命令前来公爵府送信的倒霉蛋,全名叫做尤利蒙多奥汀森,正是维恩那位小未婚妻的亲哥哥,奥汀森伯爵家的大儿子。
因为相貌生得还算英俊,奥莉维亚曾一度将他列为可疑对象,直到前几天从夏丽那里听说他一直钟情于瓦利叶家的大小姐爱谢尔,才放心将他从嫌疑人名单里踢出去。
不然她也不会冒着炮灰的风险和此人正面打交道。
连拖带拽将尤里“请”到花园坐下,奥莉维亚甩了甩已经酸麻的胳膊,喘着气说:“不过是请你喝杯茶,为什么要挣扎啊?”
尤里摸着被勒得生疼的脖子,同样喘着粗气无语回答:“你如果不扯住我的衣领,我又为什么要挣扎?”
“因为我怕你逃跑啊。”
奥莉维亚喘过气来,端起奶茶大喝一口,理直气壮的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信……”
尤里眼神飘忽,闪烁其词道:“其实我只是来送信的,并没有看过信件内容。”
“可我刚才分明听到了‘解除婚约’这几个字。”奥莉维亚挑眉:“你是来帮法斯利姆殿下送信的吧,他的婚约者是我,也就是说,殿下要和我解除婚约吗?”
“我真的不知道啊。”尤里烦躁挠头,“拆信的人是公爵大人,您不如亲自去问他?”
“他绝对不会如实回答我的。”奥莉维亚转了转搅拌奶茶用的小勺子,淡定道:“就算法斯利姆殿下想要解除婚约,最后做决定的也是国王陛下,在得到国王陛下的旨意之前,父亲绝不会向我透露任何风声。”
尤里嘴角轻抽:“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还要把我拉过来?”
“我只是好奇法斯利姆殿下的想法。”奥莉维亚摇晃着阿斯特男爵夫人在礼仪课上强行塞给自己的蕾丝扇子,有些无奈的说:“再过两天就是丰收祭,如果殿下是因为讨厌我才提出解除婚约,我那天又该如何和殿下相处啊。”
“你做了什么会令法斯利姆殿下讨厌的事情吗?”尤里好奇。
“没……”奥莉维亚正要矢口否认,话到嘴边又突然卡住,脑中自动浮现出前天三人一起喝下午茶的情景。
大概……没有吧……
“虽然我不清楚您和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以我对殿下的了解,即便他对您心存不满,也绝不会在丰收祭这样重要的场合给您难堪。”
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尤里难得放下成见安慰她:“我认识的所有大臣,包括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夸赞他是一位完美的王储。尤其是在礼节方面,殿下从来没有被人挑出过错处,所以您完全不必担心。”
“确实,能得到奥汀森伯爵如此高的评价,法斯利姆殿下在待人接物方面的确无可挑剔。”
提起奥汀森伯爵,奥莉维亚顺带也想起了眼前这位小少爷的妹妹,随口问:“夏丽小姐最近过得如何?”
听到自家妹妹的名字,心情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尤里迅速将脸皱成梅干,无比头痛的说:“别提了,前几天从公爵府回去之后,她也不知是受到什么刺激,突然提出要更换家庭教师,还要求新的老师必须口齿伶俐学识渊博。奥莉维亚小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奥莉维亚以扇掩唇,别看眼不看他,轻飘飘的说:“并没有发生什么,就是很普通的喝了一顿上午茶。”
“是么?”尤里一脸不信。
“如果真有什么地方刺激到夏丽小姐的话……”奥莉维亚语气无辜:“大概是我在送客的时候曾委婉建议她把参加茶会的时间拿来看书?”
尤里:“……”
喂,你就是罪魁祸首好么!
问完想问的,奥莉维亚没有继续扣留尤里,十分痛快的让执事将他送出庄园,自己则心情愉悦的回到教室,接受原本最讨厌的舞蹈课。
一周前她还在为背上插旗而烦恼,没想到今天旗子竟然自己长脚跑了,法斯利姆这封退婚信就像是诺亚方舟的船票,马上就能将她从死亡洪水中捞起来,如何不令她欢欣雀跃,浑身上下都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奥莉维亚小姐!”
在舞伴第十二次因为被踩脚而发出痛呼后,舞蹈课老师玛戈终于忍无可忍的停下弹钢琴的手,怒道:“请您专心一点!”
奥莉维亚认真回答:“我已经很专心了,玛戈。”
“专心到把舞伴的脚当钢琴踏板?!”玛戈气得面色发红,恨铁不成钢的说:“再过两天就是丰收祭,您难道要以现在这般拙劣的舞姿出现在晚宴舞池中吗!法斯利姆殿下的脚可给没机会给您踩十二次!”
“可我已经进步很多了啊。”奥莉维亚不服气的争辩:“至少我把舞步都记住了!”
“只记住舞步有什么用?!脚不能在正确的时间放在正确的地方,就是两条无用的摆设!”
玛戈越说越烦躁,扶额近乎崩溃的说:“您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分明只有跳舞是最好的,现在竟然蹩脚到这种地步。”
奥莉维亚眉角轻抽:说谁蹩脚呢?
“妈妈您先冷静一下,或许是因为我今年突然长高了,奥莉小姐一时还不太习惯。”
玛戈的二儿子、被奥莉维亚踩肿右脚的舞伴杰德试图缓解气氛,干笑着说:“不如让诺亚来给小姐当舞伴,他和法斯利姆殿下同岁,身高应该差不多。”
“那小子会同意吗?”玛戈一脸怀疑:“昨天不是还吵着要和一个佣兵练习剑术,扬言要离家出走?”
“没问题。”杰德胸有成竹:“我明天一定能将他带过来。”
这对在奥莉维亚面前毫不避讳的谋划将家中幺子捆来当舞伴的母子,其实是两位早已在贝拉克诺斯公爵府侍奉多年的家仆。
母亲玛戈是老管家的亲妹妹,丈夫亡故后用家中仅剩的积蓄带着三个儿子穿过半个威瑟坦贝尔,千里迢迢前来公爵府投奔哥哥。公爵夫人看在老管家侍奉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非常痛快的同意将玛戈母子四人都留在公爵府中。
玛戈的亡夫是位地方男爵,因此她婚后经常以男爵夫人身份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虽然丈夫过世后家族马上破产没落,但从言谈举止上仍能看出她是一位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优雅女士。
公爵夫人十分欣赏她的风度,破例聘用她为贝拉克诺斯家的家庭教师,负责教授几位小姐和少爷舞蹈、音乐以及餐桌礼仪。
而玛戈的大儿子卢奇和二儿子杰德,也被老管家培养成了优秀的贵族执事,只有小儿子诺亚与众不同,从小就渴望离开公爵府,梦想成为像公爵家大女婿——库丘利一样传奇的王国骑士。
奥莉维亚在府中散步时见过他几次,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少年,用吃奶的劲儿挥舞着有他两条胳膊那么粗的笨重铁剑,棕色头发和粗布衣服全部汗湿,看着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那样笨拙的小子,真的会跳舞吗?会不会是杰德想借用弟弟的腿,把今天这十二脚给踩回来?
次日,奥莉维亚穿上最厚的袜子和最结实的舞鞋,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推开了舞蹈教室的门。
玛戈夫人已经在钢琴前坐下,她的身边,平时只穿粗布衣的诺亚也难得换上一套得体的执事服,甚至还模仿两位哥哥,梳了个近乎滑稽的大背头。
“下午好,奥莉维亚小姐,我是诺亚,很荣幸可以担任您的舞伴。”
诺亚抚胸鞠躬,话分明说得恭敬有礼,脸却比鲱鱼罐头还要臭。
奥莉维亚看着他脚上擦得锃亮的皮鞋,脑中已经预见出它一个小时之后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