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园的不浊先生散学散的早,元闲带着自己的忠仆元宝,在东街买了许多陆酥爱吃的零嘴儿,打算送到定国公府去。
路上有一个癞头和尚,他手里拿着一枚红风车到处吆喝道:“红尘万般苦,相思苦最苦。古今最是情难舍,终是黄粱一梦空。”
元闲听这癞头和尚嘴里说的话挺有意思,上前问道:“老僧,听你这意思,世间人皆舍了情爱才好?”
癞头和尚围着元闲转了几圈,将手中的红风车砸向他的脑袋,然后开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道:“哎呦!这个郎君心太狠了,把老僧我的命根子给碰坏了……”
过往的路人都来围观这叫嚷的癞头和尚,元宝为自家公子不平,正欲上前教训一顿这赖皮赖脸的癞头和尚。
元闲蹲下身道:“老僧,你说这红风车是你的命根子,可有价?”
癞头和尚精明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有价!有价!黄金万两!”
元宝撸起自己的衣袖,想要上前揪住这讹人的癞头和尚打一顿。
那和尚连滚带爬,上前抱住元闲的大腿囔道:“郎君你是永寿三十八年夏至日生人,出生时被羊水憋住,嗅到千金橘的酸味才哭了一声,永寿四十四年母丧,父母缘薄,至今未娶妻房,老僧说的对不对?”
这癞头和尚有点本事,每一句都说准了。
元闲让元宝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金票子,他将这张金票子塞到和尚手里。
“老僧,你继续说下去,说的对的话,我再给你一张。”
癞头和尚继续道:“郎君喜欢的女子,也是永寿三十八年夏至日生人,她是观音女命,世人都道观音女当配菩萨子,老僧却不这样认为,天命无常,成败在人。”
元闲又让元宝掏出一张同等面额的金票子递给癞头和尚,和尚推开了元宝的手。
“郎君,你若对老僧之言感兴趣,不如请老僧去朱雀桥那里边吃面边谈。”
元闲扶起了癞头和尚,和他一起去了朱雀桥旁那家他常光顾的面摊子。
这和尚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四十碗面,最后他捧着自己沉甸甸的大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儿,熏得坐在他旁边的元闲和元宝主仆二人涕泗横流。
癞头和尚用茶漱了一道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龟壳和三枚铜钱。
“郎君,你既然请老僧吃了四十碗面,老僧就送你四十卦。郎君想问什么?”
元闲摇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道:“就问问我命中能不能娶这观音女为妻?”
癞头和尚将铜钱放入龟壳之中,卖力地摇了起来,摇一次元闲皱一次眉。
因为一连三十九卦,卦卦皆无她。
这占卦占到后面,元闲想把这癞头和尚杀了的心都有了。
癞头和尚屏气凝神,努力地摇出最后一卦,
这一卦倒和前面三十九卦不同,是“孤山两望”的卦象。
元闲收了手中的折扇,用手指拨弄着桌上的铜钱。
“老僧,这“孤山两望”,是我命中有这观音女吗?”
癞头和尚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命中有她,但这卦要应验的话,还要你做一件事情。”
元闲问道:“何事?”
癞头和尚指着元闲身后正南的方位。
“那边寒山之上有座寒山寺,寒山寺里有座观音像。”
“郎君你一阶阶跪上这寒山寺,跪一次对着心中的观音岳母磕一个头”
“若寒山寺里的那座观音泣泪,说明观音娘娘她愿意将女儿许配于你,今日这“孤山两望”的卦就灵了。”
元宝听这癞头和尚说的很玄乎,他往这和尚脸上啐了一口。
“老僧,你是在作弄我家郎君吧?这观音玉像怎会泣泪?上那寒山寺要爬三千阶台阶,你还诓我家郎君跪上去,还要磕三千个响头,你是要我家郎君的命啊!”
癞头和尚摸着自己打结的胡须笑道:“要你家郎君命的不是老僧我,是那观音女。观音嫁女,以命为聘,合情合理。”
癞头和尚起身,披上了自己的破袈裟,双手合十对着正在出神的元闲拜了一拜。
“郎君,这最后一卦灵不灵,就看你自己的心了。”
说罢,癞头和尚转身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元闲还在想着癞头和尚的那句“观音嫁女,以命为聘”。
元宝在旁边劝道:“郎君,那癞痢头的和尚一看就疯疯癫癫的,郎君别信他的瞎话。”
元闲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他立刻出发,从寒山寺山脚下的第一阶石阶开始下跪。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将头匍匐于尘土之中,心中低语:闲诚心叩拜观音大士,许爱女酥酥,为闲结发妻,恩爱两不疑。
他每叩一次首,额头触地之时,刚刚被癞头和尚用手中红风车砸出的伤口,便会滴落一滴血,渗入石阶上的绿苔藓里。
一个叩首,他耳边就出现一声哭泣,可这哭泣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元闲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所念,他就这样一路叩拜上去。
三千个叩首,整整花了一夜时间。
当他跪到寒山寺里的观音娘娘金像前,蒲团之上的他已经没了气力。
他最后是以祈祷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口里还念出了那句,“闲……诚心叩拜……观音大士……许爱女酥酥……为闲结发妻……恩爱两不疑……”
元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观音玉像,这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真的……落泪了。
那日,迎着初升的朝阳,元宝将满头是血的元闲背下了寒山。
他背上的这个少年,口中还在念叨着那句,“闲……诚心叩拜……观音大士……许爱女酥酥……为闲结发妻……恩爱两不疑……”
元闲的身体滚烫,应当是在发高热。
他的头无力的低垂在元宝肩头,额上滴落的鲜血染红了元宝身上的衣裳。
迷迷糊糊中,虚弱的他哑声问道:“元宝……观音大士……答应了吗?”
元宝吸了吸自己的鼻子,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哽咽道:“郎君……观音大士她……答应了……观音大士……愿意把陆二小姐……许郎君你为妻。”
元闲唇角勾起,眉眼之间荡漾着笑意。
他还是第一次笑的这样舒心惬意,但他又有些不放心。
“不会……变卦了?”
元宝听着背上少年沙哑的嗓音,已然泪流满面。
“郎君放心,不会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