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晏期盼的目光里，却没人走出来，殿内的人各自安坐着，适才被剑气弹飞的修士也一言不发地回了位置上。
坐在这里的人，他都细细地看了一遍，并没有之前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少年。
“戚祥执事好雅兴，也想来试试手？”
终于有人说了话，依旧是坐在门主旁的夫人，她难得地在说话时看向了对方。
南晏随着视线看过去，是坐在右侧第一把椅子的男人。
那人散披着头发，脸前挡了半缕刘海，剑眉星目，穿着素白宽袖长裳，上面绣着艾绿祥云纹，气质谦和儒雅。
他抬起暗褐色的眸子，眼神中并无多余的情绪，随后抬起手，伸出食指在面前的空气里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指尖划过的空气留着发亮的痕迹，最终在他放下手后，汇成完整的一句话。
——“怀疑撵出去便是，何必折辱。”
他不能说话，这剑是他的。
南晏紧紧地盯着这个叫戚祥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暮言在竹屋里，抱着不语剑魂不守舍的样子，呼吸的空气仿佛割痛了胸腔。
石柱下的暮言仍闭着眼等死，听着夫人的说话声，只当是有别人也想动手玩玩，反正都是一个死，索性懒得睁眼。
直到发觉四周安静了有一会儿，她才睁了眼，看到一个男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前方。
他停在面前，拔起了地上的剑，抬眼看向主位上的门主，写道：“我带她走。”
看到飘浮在空中的字，暮言疑惑又吃惊地看了眼他，温文如玉的模样，看上去没有危险性。
这里的人也会有好人？
戚祥写完那句话便往外走，暮言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敢信吗，可她也没有选择。
那个持剑的人在殿门停下，回头朝她看来，暮言咬着牙，撑着浑身散架似的疼痛骨头，赶紧抬脚跟上。
南晏沉默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了她奔向当年可以保护她的人的路。
大殿里十几人，刚才嚣张得无法无天，现在却没一人拦她。
南晏静静地看着走得趔趄的她，眼神晦暗，心里疼惜又恼怒，百般滋味难以明说。
等暮言拖着伤躯到达门口，戚祥便携着她化作一道剑光飞走，留下殿里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说话的人们。
脚下飞快地掠过数不清的琼台玉阁，暮言被遍地的积雪闪花了眼，偏过头盯着身边人衣襟上的祥云绣纹。
自己和他非亲非故，今日这般遭遇，应该是要遣她出去了。但在走之前，暮言还是想把心愿了解了。
她悄悄打量了这个人的脸色，看起来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便小心翼翼地问：“前辈，我想问一个人，此番进天山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为了寻那前辈习医。”
他没理会。
暮言暗自叹气，天下第一医宗，今日算是见识了。
没一会儿便落了地，暮言站在铺着暗黑色泽石板的地上，见四周长着冰雕似的竹子，隐在竹林后的房屋上，琉璃瓦还覆着冰层，光彩清寒。
显然还在天山里。
她疑惑地看向带自己来的人，一扭头却在他身前看到了一列字。
“什么人。”
暮言才反应过来适才他御剑携自己，腾不出手写字，立即摸了古玉出来，殷切问道：“是一位女前辈，名为千初，头发是蓝色的。”
想了想，她又详细地形容了一下：“像是麦冬果实的颜色。”
听着前面的话，戚祥还看着古玉在细琢磨。听到蓝发时，他莫名抬眉，看这个挨了一顿打的姑娘说得极其认真，不像在揶揄。
戚祥收了目光，也就同样认真地回一句：“天山无此人。”
刚放了手，他又抬起补了一句：“天下也未闻过此人。”
暮言浅浅怔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个回复，其实她也猜测过，千初可能是隐世不出的高人。
可这样的话，她要怎么去寻。
“天山医术不外传，你直接进了内门所在，更不可能再留你，调息好了，自行下山吧。”
等暮言把浮在面前的字看完后，他已经走到竹叶下的房屋前，正在抽门闩。
这等伤势，她怎么也要养上两月余，看来他也是把自己当修士了。
暮言不由看向让自己被怀疑是修士的古玉光罩，既然不是对千初的感应，那它为何一进天山就发光，总不能整个宗门都在毒里吧。
边朝着戚祥走去，她边奇怪地抬头望了望天山广阔的天地，就问：“前辈，这里遍地都是毒吗？”
话音一落，风中响起嗖嗖飞过的声音，暮言听到动静，只看到戚祥忽然向自己抬起手，下一瞬她便被一股力道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支细针贴着她的脖子飞过，穿过古玉光芒，直直地扎在对面的竹子上。
浑身是伤的暮言腿脚难以站稳，一推便摔倒在地。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前方竹子上银光黯淡的细针，细如牛毛的针竟能牢牢扎在冰晶似的竹竿上。她惊魂未定了一会儿，才摸了摸脖颈上传来痛觉的地方，触感温热黏糊。
放下手来一看，指腹上是鲜红的血。
戚祥站在屋前，满眼诧异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暮言，发觉飞针时都没有丝毫惊讶。
忍着气刚跟来的南晏还没落地，就看到这画面，停在天上蹙眉不满，这人看什么看啊，把她扶起来啊。
暮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又是齐刷刷的飞针划过空气的声音，竟是几根针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她飞来。
一把剑比它们更快地到达面前，在她身周绕出道道冰蓝色残影，“当当”几声，针便被打落在地。
戚祥摄起地上的针，淬过毒的针尖泛着绿光。
又拔了柱子上光洁的银针，他眼神晦涩地看着两眼迷茫又惊慌失措的暮言，一拂手，带着她飞离了此处。
目睹了后来之事的南晏在心惊之余，紧跟在他们身后。
被带到天上的暮言还沉浸在恐慌里，回想从进天山到现在，她到底犯了什么大罪，至于非要她性命不可。
再落地时，依然是遍地的冰天雪地，前方坐落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居殿。
戚祥往里走两步便回头等她。
暮言只好跟上。
走进了殿内，里面只有一人，正是之前在远志殿的主位上见到的眉心一点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