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甫的心脏跳得很快,尤其当他来到朝阳居住的宫殿前,险些没两眼一黑晕过去。
冬日的萧瑟中,天欣宫的主殿前却挂着红色的丝绢,垂在金漆刷成的红木牌子前,在冬夜中十分诡异。
而在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女子悬挂起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宫门之前。
眼前的摆设,无一不在控诉当年纪实甫的残忍暴行。
他不由地想起云妃,那个自己口口声声说最心爱的女人,是如何死在这里,被人抬走随意地找了个陵墓下葬的。
朝阳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的脸由红变白,再则变绿,几乎要将七彩的颜色都变一番,实在是难看极了。
可她却笑了,“原来父皇还记得当年母妃是怎么死的啊,我以为,父皇贵人多忘事,像这种‘小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呢,呵呵。”
她的笑声在这样的冬夜听起来格外瘆人。
纪实甫身上颤了三颤,“阳儿,你……原来你都记得。”
怪不得她要处心积虑地将自己骗到这里。
这才意识到自己进了狼窝,纪实甫一下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得像个死人。
“父皇给女儿的‘大恩’,女儿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我记得父皇跟我说过,母妃身份低贱,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此连闺名都不给我赐,直到现在,我也不过是有个公主的封号罢了。”
因此,她直到现在也算不上纪家的人。
“父皇迟迟不肯为我赐婚,无非是懒得想我该叫什么姓名,在未来的册封大典上该给我起什么小字,对吧?”
纪实甫面色惨败如纸,“不、不是这样的,朝阳你听我说……”
整座宫中包围的都是朝阳的人,他想带着人重新逃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事情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听的,我的好父皇,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连自己都不敢认了吗?”
朝阳一声嗤笑,望着眼前这个怯懦得连抬头与她对视都不敢的男人,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宫门。
“把父皇看好,别让他轻生了。”
观时辰,纪清越的人这时候也差不多入宫了吧。
她转眸,“你们去看看,端王殿下带着人入宫救驾了没有,若是有,告诉他,父皇在我这里,他要是想救人,就赶紧过来。”
“是。”
望着宫人匆匆离去的方向,她的眼帘微微垂下,睫毛上落了雪,眨眨便融化了。
……
纪清越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入宫,待进了朱雀门,才得知勤政殿那头已经被纪卓诚攻下,只是父皇带着人跑了,没被他抓到。
得到这个消息,纪清越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
他原本还指望太子能够趁这个机会将父皇斩杀,他也好名正言顺地登基,要是父皇逃了,干这种事就得落在他头上了。
真是够麻烦。
他在心底里暗啐一声,驾着马去了勤政殿,勤政殿灯火通明,已经被太子的人彻底围住,他带着的大队人马望着里头这么多人,也不好靠近。
勤政殿是父皇办公的地方,兴许会有玉玺,要是传国玉玺被他拿到了,那就麻烦了。
有了玉玺,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端王的大旗远远插起,纪卓诚翻找玉玺无果,心里正憋着气,大老远地就看见端王府的军旗高高扬着,像是昂着下巴跟他挑衅一般。
按理说有文家军在外拦着,他该进不来才是。
纪卓诚一面质疑文家军的办事能力,一面走上前去,和这位兄弟打了个招呼。
“三弟,这么晚了还入宫,就不怕父皇治你个擅闯宫门的大罪吗?”
“兄长,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见面后,二人也都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我会这么做,不也全是拜三弟你所赐,要是你与父皇不那么咄咄逼人,我也不会被逼到这份上。”
纪清越骑在马上,冷眼望着他,“看在你是我兄长的份上,我敬你几分,可你要是伤害了父皇,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大孝子呢。
纪卓诚对他这次来的目的心照不宣,只是不想拆穿他罢了。
“兄长要是不畏惧我东宫守卫和御林军的力量,就尽管来吧。”
话落,纪卓诚将手高高扬起,万千士兵匍匐在他的脚下,皆举起军旗,扬起武器,朝纪清越示着威。
纪清越也并非只会忍气吞声之人,他在战场上好歹也磨练了这么久,真打起来,还不怕纪卓诚这怂包。
可他刚招呼人要冲上去,就听到有人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
那小太监见了两军对峙腿也不打哆嗦,拿起朝阳公主的信笺就读了起来。
“公主有口信让我转告二位殿下,尤其是端王殿下,圣上如今就在她的天欣宫,你们若是还想要传国玉玺的话,就尽管来天欣宫叙叙旧。”
说罢,他也不管身后传来多虎视眈眈的眼神,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纪清越闻言,只与满面愁容的纪卓诚对视一眼,就猜到他与朝阳并无私交,如此,那他可就胜券在握了。
先前他与朝阳打了个赌,要将太子逼得造反,如今他已经做到了,也刚好,可以向朝阳讨回当初那个条件了。
“父皇,儿臣来救你了!”
没有半丝犹豫,他驾着马就往远处跑,“都给我跟上,听到没有!”
纪卓诚也不甘示弱,翻身上马去追纪清越,“你们也都跟上,不能让端王先抢一步,走!”
他本就是造反,如今挑明了又如何,这群士兵都是他的亲卫,与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也十分配合。
几个人一追一赶,倒是传信的太监先跑回了天欣宫。
“禀告公主,我见到端王殿下了,他与太子正在宫外头,应该马上就到了。”
“好,那就好。”
朝阳挑眉,举过信号弹拉断线,瞬间,木筒中的身体迸发出直线的信号,在天空绽放出一个小烟花。
城外的文半梦看到信号响起,猛然站起身来。
“杜言,吩咐杜逊我们出发!”
“将军,我们要去哪?”
杜言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之间反应那么大,虽然他猜到是文半梦与旁人约定好了用信号弹当暗号,可看她如此振奋,不像是配合的样子。
“端王府。”
她的眼神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就连看向杜言的眼神都熠熠生光。
端王府在城的另一侧,他们带着这么一大队,要去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
杜言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先派人进皇宫呢,端王殿下和圣上不是才是我们的目标吗?”
“是,可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一个人质。”
“人质?”
“对,人质。”
文半梦留下一句话之后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就跑出了文家军驻扎的军营。
杜逊接到消息后,也是急急忙忙整顿人马,随便拉过一匹马就随她跑出了军营。
文家军也许久没有打过仗了,如今走出军营,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种热血的气息,令人心生亢奋。
而宫中,朝阳也打开了天欣宫的大门,等待着端王和纪卓诚的到来。
两个人原本脚程很快的,可二人互相阻止拉踩对方,耽误了时辰,也就来得慢了一些。
刚到宫门口,就看到黑暗之中,宫门随风摇曳着的红色灯笼,打了个寒颤,都止在门前等候。
朝阳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见到他们兵戎相见后,神色中也没有露出半丝异样。
“大哥,三哥,父皇就在里面等你们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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