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换来了她的头颅,保存完好地带回了潼国,请遍天下道士,去复活她的魂魄。
这么一找,就是十年。
这十年,他从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成了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蓄了满头的胡子,每日就是抱着那颗已经只剩下骷髅的头倾述。
他虽然按照父皇的遗愿娶了凤婉晴,登上了帝位,却没有一日是快乐的。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偏远部落中,一个隐世多年的道士,他提出只要他带着母妃留下的天禧莲,他就有办法,逆转乾坤。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带着全部出发,哪怕满朝文武都极力反对,每个人都说,那人只是个江湖术士,骗钱的罢了,他们愿意将人带回,请他别离开朝堂。
可那人的信件上清清楚楚写着,只能让他亲自前往,如果由旁人代劳,一切都不成立。
他孤自一人出发,马车行了接近数月,才终于抵达了那处地方。
再后来,他见到了那个道士,他说,只要他付出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他就有办法,将她怀中的人救回。
容炳熙几乎没有犹豫,出卖了自己四十年的寿命。
只要她能够醒过来,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值得庆幸的是,她回到了过去,虽然不再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当他躲在营帐外偷偷看她的时候,心里却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她还活着,这便是最好的事。
即使,他再也活不了几年了。
容炳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闲来无事,也会问自己,可曾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可笑的是,他和她一样,生来倔强,认定的是从来无悔。
所以,他不后悔,哪怕是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选择。
他想起来,全部,从前世,到今生。
眼前的女子被火焰吞噬,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却似乎更加助长了焰势。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双目猩红,白色的衣衫很快也被火焰吞噬,沾上了与他毫不相符的黑污。
“救她!我让你们救她!”
胡乱地抓住一名士兵,他近似疯狂地大喊着。
士兵被他一个个丢进火海,那些人落在地上能短暂的扑灭火焰,他无论这些人死活,只要能救她,他什么也不管。
“今日要是救不回她,我要你们全都陪葬,听懂了吗?!!!”
他的衣角上沾了火星子,项密将他拉出火海,“殿下,很危险,还是让属下去吧。”
他却果决地摇摇头,“我不怕死,但若是她死了,你们活着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她死……
不,她不能死!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果这次,她死在自己手里,他说什么也不会原谅自己!
项密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双目颤抖了一下,脸色白了半瞬。
刚刚说要放火的人是他,现在说要救人的又是他,他这究竟是造得哪门子的孽,这些倒霉事怎么都被他碰上了。
“太子殿下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还不赶紧救人!”
容炳熙抬起头,文半梦已经被升起的黑烟吞没无法呼吸晕了过去,曾经俏丽的脸被烟熏的黝黑。
他纵身飞起,不管火焰在他脚下的攻势,只要能救她,他什么也不管了。
只要能救她……
他开始恨自己的偏执,恨自己怎么这么蠢,就算失去了神识,也不能冒然地要取她的性命啊。
他没忘,她本就是受过一次伤的人,好不容易才再对人敞开心扉,他怎能再一次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呢……
“梦儿,等我,我来救你!”
无论脚下的火焰有多么猛烈,在此刻的容炳熙看来,都不过是阻挡她救人的障碍。
他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即便浓重的黑烟也侵入了他的肺中,让他呼吸困难。
凤婉晴见状不对,她刚想摸出唤魂铃,却发现自己的唤魂铃不见了,她焦急地团团转,咬牙指着她大喊。
“来人,给我拉开太子殿下,放箭!你们听见了吗,给我放箭!杀了那个女人!她是妖女,你们都被她蛊惑了!”
“可是太子妃,太子殿下也在那……我们实在是不敢啊。”
几个随行的士兵连连点头,谋杀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是给他们十个脑袋,那也不够圣上砍的。
“你们对着那个妖女射就好了,谁让你们射太子殿下了!”凤婉晴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明彩,你去想办法,实在不行把弓箭拿来,我上。”
她安排的弓箭手都是凤府的亲卫,没想到那些人也一样是酒囊饭袋,关键时刻没一个能用的。
明彩颤颤巍巍地递过弓箭给她,“小姐……你确定吗?”
凤府虽大,可得罪了太子,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给我让开!”
凤婉晴早就气红了眼,哪还顾得上这些,拉过弓箭就要往远处射去。
没人敢挡在她的面前,都怕触了她的霉头,她微微眯起眼睛,对准远处那对男女,毫不犹豫地放了弓。
她是学过一些弓箭的,瞄得也比寻常人准的多,但在容炳熙面前,这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够看的。
他捏住弓箭,恶狠狠地往她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将箭丢了回去。
那只射回的弓箭几乎是沿着凤婉晴的鬓边过去的,她的发丝都被划破了几缕,脸颊旁也蹭出了一道划口。
她还想发作,可看到容炳熙那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又只能悻悻地收回箭。
“该死!”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就这么被狐媚子勾走吗。
可她放下弓箭,便突然被人推开,明彩抱住她的上半身,将她死死地护在怀中。
“小姐!小心——有箭!”
凤婉晴抬头望去,无数箭矢像密密麻麻的大网般从天而落,尖锐的钩子闪着锐利的冷光,像是随时能要人性命的命钩。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头正忙着躲闪攻击,容炳熙那头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冲破一切障碍,好不容易来到文半梦身旁,正要起身将她救下,一道冷箭就直冲他的面门,他刚躲完凤婉晴的箭,以为这又是她的计谋,刚想呵斥,就发现远处的士兵已经死伤惨重。
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跃上枝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文半梦从柱子上放了下来,眼见着她就要掉在地上,两人齐齐地冲下去追。
那人掩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他,用掌将他击退,他却反手将文半梦搂在怀中。
“将军,你受苦了,我带你回去。”
容炳熙狼狈地退出火海,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萧海琅,怎么是你?”
“刚才的种种我都看在眼里了,容公子,既然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就不要在我的面前装傻了吧?”
萧海琅抬起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望着他身侧那群张牙舞爪的士兵们,“要是我来的再晚一步,她会不会死在你们手上都不好说。”
他抬起手,弓箭手停止了放箭。
他刚刚潜伏在暗处就发现,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弓箭手,只等着风起城的人上钩,要不是他已经将人尽数拿下,也许,现在怀中抱着的人,就是冷的。
容炳熙眼神复杂地盯着他怀中已经不省人事的文半梦,“你把她交给我,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回复。
“只要……你把她还给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潼国的太子殿下,从前不知道你的身份,是我被蒙蔽了,可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好。”
他可不会忘了,刚才是谁默许着那些人放了火,又是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绑上架上无动于衷的。
萧海琅退开半步,“我们走!”
话落,他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