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那种悸动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也许是第一次见她时，她坐在武举场中，脚下垂着的裙摆随风摇摆，整个人像是坐在光里，浑身都散发着骄傲。
又或者，是赛场上，她伸出手，在副考官欺凌他不会说话时，扶了他一把。
在他心里，文半梦是活在光中的，光明磊落，不染人间烟火，眼底更容不得一丝黑暗。
可眼前的她，扑在草地里，像泥坑中的青蛙，跳来跳去，与士兵们打闹嬉戏，眉眼飞舞，活泼开朗，毫无将军架子。
这也是她。
心里那点顾虑顿时烟消云散。
无论她是否与容炳熙许了终身，至少自己还有机会，看到她孩子气的另一面，还有机会在背后默默地守护她。
他的脸上逐渐展露出笑意，云层被月亮拨开，在黑暗中静默地发着光。
不远处，文半梦此时正伸着手，在草地里摸索，许是刚下了雨，又或是落了露水，草地湿漉漉的，结了不少水珠，把她的衣袖都打湿了。
她却丝毫不介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草面，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夜凉如水，细腻冰冷的水在她掌心不多停留，顺着掌纹落了下去。
当她触到一颗长势极好的草时，草丛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想也没想，径直扑了上去。
可惜她的手中抓住的不是长着绒毛的兔子，而是一根类似布的柱子。
她拨开草丛一瞧，一双鞋子映入眼帘。
抬起头，她对上了一双幽沉的眼神，里头星光熠熠，与他身侧的天空融为了一体。
眨眨眼睛，文半梦无辜地看着抓着对方脚踝的手，猛地撒开。
“萧海琅？……抱墙，太激动了，还以为是兔子。”
萧海琅挽唇，脸庞融入黑夜中，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有一双比星月灿烂的眼睛。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放在她面前，文半梦眼眸顿时一亮——
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子，被他拧住了耳朵，正在他的手中疯狂挣扎着。
文半梦几乎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对方却将兔子放在掌心，眼神紧盯着她，“我抓住了……你想要的兔子。”
带了不少干粮的萧海琅原先没打算浪费力气去抓这些东西的，可看她那么想要，就随手抓了几只。
他生在乡野，长在乡野，对这些兔子的习性再了解不过，狡兔三窟，只要找到兔子的洞，就不愁抓不到兔子。
将其余的兔子分给了其他将士，他只留下这只最肥的，送给她。
可他刚靠近，她就像饿狼一样扑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文半梦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怪怪的，自己好歹身为长辈，怎么能在晚辈面前这么丢脸呢。
更别说还是差点被她收为徒弟的萧海琅。
“这……是给我的？你自己抓的？”
“嗯，走吧。”
萧海琅朝她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在她的面前，唇边扬着笑，似乎心情不错。
既然已经有了可以吃的兔子，文半梦也就不再为难自己，反正萧海琅是自己人，他抓的兔子，也就约等于自己抓的。
文半梦跟在萧海琅身后，看着他手中那只足足有五六斤重的肥兔，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蹭徒弟吃的，是不是有些不好……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萧海琅熟练地在地上架起火，找了几根木材架在两边，将剥了皮的兔子放了上去。
他的手法很娴熟，熟到文半梦几乎要以为他才是常驻边关的将士，每日靠打些野味为生。
不仅烤兔子，他甚至还拿出了不知道哪来的调料，在兔子身上撒了起来。
火上的兔子立刻变得有烧烤的香味，吸引了不少周围的文家军。
那些人看她也在，自然不会客气，跟萧海琅撒娇道：“萧大人，你把你这个调料借给我们吧，我们也想要。”
她白了那士兵一眼，“去去去。”
这些家伙，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平时是怎么教他们的。
那士兵叉着手，很是气愤道：“将军你就是想吃独食！过分，欺负我们没有人帮忙烤！”
文半梦：“……”
她很是不好意思地朝萧海琅笑笑，一脚把那士兵踢出老远，“就你废话多，再讲我抽你信不信。”
萧海琅低着头忍俊不禁，看着她与那些士兵打闹的身影，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她平日里就是这么与这些人相处的吗，怪不得性子如此直爽。
军营里的士兵心眼直，没有官场上那么多弯弯绕绕，再加上文半梦与他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关系，有一日活一日，自然也不会讲究那么多。
最后，萧海琅还是把自己的调料都贡献了出去。
将烤的焦脆的兔子递给文半梦，他挑眉示意她尝一口，“试试。”
文半梦毫不生分地就着他的手，直接在兔子上啃了一口，在草地中常年活动的兔子肌肉紧实，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瞬间破开，爆出肉汁来。
再加上萧海琅的调料，兔子的腥味被去除，只剩下肉的鲜味，十分好吃。
“真的很好吃，琅弟弟你烤的太好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请你去我的伙食营里当厨师。”
她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眼底的光都快冒出来了。
萧海琅望着她为了更方便吃到反握住自己的手，笑容一顿，有些慌张地将自己的手抽开。
不过，当他看到她也是这样尝其他士兵的时候，心里那点慌乱瞬间消失了。
远处，文半梦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士兵，然后趁那些士兵不备，扑上去，猛地咬了一口，又得逞的跑开，笑得开怀。
“将军你又偷吃我们的！！！”
那士兵恼羞成怒，看着自己少了一只腿的兔子，十分惋惜，却又无可奈何。
只不过这种事情十分常见，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文半梦将抢来的兔腿撕下半块，递给萧海琅：“抢来的比较香，你要不要试试？”
萧海琅目光微沉，盯着她手中疑似从口里扯下来的兔腿，想刚拒绝，就被她一把塞进了嘴里。
他吓了半拍，才缓慢地咀嚼起原汁原味的兔腿来，的确和他烤的有些出入，但也称不上好吃。
文半梦盘腿在他身侧坐下，“行军路上就是这么无聊，习惯就好。”
他却笑了，这哪算是无聊，简直闹腾地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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