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梦离开前,去找了何清。
他关在侯府为了惩罚文家军叛徒专设的大牢中,蓬头垢面,半靠在墙上,目光呆滞,甚至看见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你在牢里过得并不好。”
她嗤笑一声,毫不嫌弃地盘腿坐在地上,稻草铺在她的脚下,松松软软。
何清一改往日胆小怯懦的形象,嘴里还叼着根草杆子,十分吊儿郎当。
“这全托了将军你的福。”
反正自己的家人已经不活在这世界上了,他活成什么样,还重要吗。
“今日我来,是有事情要找你。”
文半梦也不跟他卖关子,“我要去风起城——越国的边界。”
在听到越国二字时,他晃着嘴里草杆子的动作显然一顿,“你要去风起城?什么时候?”
“明日。”
何清与林家的起源都在那,甚至就连纳兰雪,也是自己从那里捡回来的,要说起来,这风起城,还真是个绕不开的地方。
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地答应纪实甫的要求。
“那你特意来找我,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他恢复平静,“我现在就是你的阶下囚,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告诉我,可没有好处。”
“那可未必。”
文半梦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像是有意地要抓住他的破绽。
“你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何清,要不然,你怎敢笃定,我会留下你的性命?”
“哼,……你猜到了又如何,反正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又不傻,在没看到纪清越被手刃的那一天之前,他都必须好好活着。
她倒是笑了,丝毫没有为他的顶撞而恼怒,“你知道我这次去风起,是为了什么吗?”
他回过头看她,眼里皆是空洞。
“我要去杀萧平。”
提到这个名字,他的睫毛隐蔽地颤了一下,被文半梦敏锐地捕捉到。
下一刻,他抛下口中那根草杆子,怒道:“你不能杀萧平!”
“为何?”文半梦两手一摊,“这是圣上下的命令,我身为他的臣子,只怕也不能违抗吧。”
“萧平对风起城十分重要,你如果杀了他,魈国很快会陷入一片混乱。”
文半梦淡笑,“与我何干?”
魈国的生死存亡,那是魈国的事,她文半梦,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何清有些讶异地望着他,如果他没记错,文半梦是非常在乎魈国的,他作为奸细潜伏在军营时,还曾见她为魈国的一名普通百姓挡过刀。
那个时候,他还自问过自己能不能做到像她这样。
但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样的气节。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文半梦,你要是杀了萧平,你会后悔的。”
她却摇摇头,“我所做之事,皆无悔。”
铿锵有力的话,却被她说的轻描淡写,文半梦眯起美目,前世种种,只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她从来没有半点后悔。
哪怕是身败名裂,尸骨无存,她也不曾后悔过。
她只恨自己不能手刃仇人,让他们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世上。
可惜重来一世,她还得忍,只不过……
文半梦漫不经心地玩着随手捡来的石子,唇角扬起一抹深邃的笑意,下一秒,石头被她猛地碾成齑粉,丢弃在风中。
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死在自己手上。
“来人!”她猛然起身,轻脚慢步走出牢房,“将何清一只手斩下,送到端王殿下府上。”
她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死在她手上的。
至于何清,她平生最恨叛徒,能留他一条命,已然是法外开恩。
“啊——!!!”
牢房中传来何清的惨叫,她却眼也不眨,慢步离开。
……
端王府上。
纪清越受了鞭笞之刑,因长年缺乏锻炼,细皮嫩肉地,被这么一折磨,整整半个月下不来床。
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了,刚在院子转几圈,就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惊地停住了脚步。
“端王殿下在此,这么毛毛躁躁的做什么!”
身侧的小厮呵斥道,却被纪清越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殿下,奴才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他颤颤巍巍地将文半梦派人送来的盒子举过头顶,“这是文将军送来的。”
听他这么说,原本拧着眉头的纪清越顿时扬起笑容。
“本殿下就说,她早晚会回心转意的,这不,我与雪儿的婚事还没定下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送来挽回我的信物,既然如此,你快快打开。”
如果这里面是能号令文家军的兵符,他就勉为其难地不计较她先前的种种,娶她当正室,雪儿为侧室,也不是不可以。
这正合他的心意。
可下一秒,小厮打开箱子,里头的东西让他瞬间笑容全无。
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带着一块雪色的玉珏,静静地躺在箱子里,煞是骇人。
他的脸霎时白了半瞬。
“这……”侍从指着箱子里的血手,恼道:“还不快关上!晦气的东西!”
“等等。”纪清越拧着眉,捏着鼻子翻开血手,手臂之上,俨然用鲜血写了几个大字。
杀鸡儆猴。
“好一个杀鸡儆猴!”
他将手嫌恶地甩开,“这个文半梦,本殿下还当她会回心转意,她倒送来这腌臜礼物恶心我来了。”
“殿下,她这是对你不敬啊,奴才这就写信给中书令,让他明日递折子给圣上,告她目无社稷,侮辱皇子,定给她点教训!”
纪清越还没发话,身侧的侍从已经按耐不住脾气啐了起来,这个文半梦,未免太嚣张了,就算殿下能看得下去,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看不惯了!
“哼,你以为她会留下罪证让我们告她吗?”
纪清越将盒子猛地盖上,“这只是一双手,根本不足以判定身份,更别说,何清在名义上,还是她的人。”
送箱子的小厮,他们又没扣下,怎么治她的罪。
只怪他太过信任文半梦,还以为她这次送礼,是要与自己求和。
现在看来,他还是心慈手软了。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何清身上有他太多的秘密,一定不能掌握在文半梦手上。
“来人,将这双手扔了,别让我再看见!……嘶。”
纪清越烦躁地拂袖,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开了背后的伤口,顿时疼得直冒冷汗。
文半梦,你自己绝情,就别怪我不对你手软。
皇位他要,文半梦手中的权力,他更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