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
文半梦主动去找了纳兰雪。
纳兰雪坐在院中,貌似对她的到来有些诧异。
阳光遍洒,院中的桂树投下一道树影,将文半梦隔在太阳之外,划分了一条线,她们就站在线的两端。
分隔而开。
纳兰雪早就卸下了伪装,见到她来,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坐在摇椅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阿姐今日好兴致,还有心情来看我。”
“纳兰雪,别在我面前装蒜,何清什么都供出了,他指出侯府中,是你为他牵线,他才能顺利取得我的信任。”
文半梦冷眸盯着她,在炽热的阳光中,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阿姐,别再套我话了,我跟那个什么何清,根本就不认识。”她掏掏耳朵,“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侯府,嫁到端王府了,我还以为,阿姐是专程来看我的呢。”
文半梦拧起眉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回来到现在,从来没听阿爹阿娘提过。
“就在纪哥哥受罚后一天,端王府的聘礼就上门了,阿姐,你很为我高兴吧?”
她带着几分娇嗔,像是跟姐妹分享自己的喜悦。
在纳兰雪心里,始终认为文半梦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放下纪清越,她得知此事,一定会十分难过的。
而能看她不好过,就足够让自己高兴了。
文半梦却想起那日,自己在山中被救出,萧海琅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回到侯府,阿娘迟疑的模样。
原来,他们没告诉自己的,是这件事情。
她冷哼一声,“那可真是要祝福你,终于嫁给了自己心悦的人。”
眼前的纳兰雪在提起纪清越时,整个人都发着倨傲的气场,仿佛这是一件多值得炫耀的事情。
文半梦从前一直不知道该用哪种方法才能让纳兰雪死不瞑目,现在她明白了,如果让她死在自己手上,最多能让她悔恨终生,可要是让她死在最爱的纪清越手上,一定会格外痛快吧。
这么想着,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纳兰雪对她的态度感到疑惑,她为什么连半丝生气惋惜的表情都没有,而是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好像,她马上就要跳入火坑。
自己明明嫁的是她最想嫁的人!
她完美无瑕的表情有一丝裂痕,后槽牙紧紧咬着,她嗔道:“难道阿姐就不想知道,为何纪哥哥没有再坚持娶你,而是让我做了端王妃吗?”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不强迫,你要是想说,我也不会憋死你。”
文半梦随意地靠在桂树下,桂树结了淡黄色的小花,香味沾染了她一身。
全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纳兰雪藏在袖下的手指甲深深地插进肉里。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这是文半梦故意气她的。
她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阿姐,从你背叛纪哥哥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再也得不到他,纪哥哥,只能是我的。”
“你知道纪哥哥在答应娶我时,都说了什么吗?……他说,此生只会以我为先,至于阿姐,是他的仇人。”
文半梦微微挑眉:“听起来不错,他把我当爱人,我才害怕呢。”
她浅笑几声,状似无意地将肩上的桂花取下,然后弹在风中。
“纳兰雪,你不会还以为,我心悦于纪清越吧,……像那样一个垃圾,让给你,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纳兰雪的表情一僵,指甲已经深入肉里,她却丝毫不觉得痛。
“文半梦,你就是在嫉妒我对不对,你嫉妒我能得到纪哥哥的喜欢,嫉妒我能嫁给纪哥哥为妃,而你,只能守在这个院子里孤独终老。”
她的声音极大,仿佛在通过提高音量,让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些。
提起孤独终老,文半梦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容炳熙,想起那个病患还在倾辞阁中等自己,她唇边带着的笑容不再变冷。
“纳兰雪,我没有心思与你废话,你愿意嫁给纪清越,那是你的事,只是出了侯府的大门,就别再以侯府嫡女自称了,……毕竟你连姓,都不是文家的。”
她微微侧脸,“希望你嫁过去之后,不要为这个决定后悔。”
文半梦将剑拎在手上,转身离开,目光潋滟流转,带着几分阳光的慵懒,却不是对着她的。
当年纳兰雪被她接来侯府时,阿娘原本想让她改姓,做真正的文家人,可她不愿意,他们也就没再强求。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倒是庆幸,纳兰雪没有改成文姓,否则,自己还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文家妹妹”。
她不配姓文。
纳兰雪急急地追上去,“文半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诋毁我与纪哥哥,你应该很嫉妒我们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如此淡定……”
她和善的面具已经彻底撕裂,取而代之的是狰狞与扭曲。
这些年,她没有一日是不恨文半梦的,从被她带回来,一直到现在,凭什么她什么都能拥有最好的,而自己,却要捡她剩下的?!
如果没有她,自己也会有阿爹阿娘,也会有美好的家庭,而不是被关在这四方宅院,做什么狗屁的名门贵女!
可她再也追不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提剑走远,身子一软,倒在了门槛上。
身后,是杏盖过来扶起了她。
“小姐,您与大小姐置什么气,反正,我们也不会在这府里待多久了。”
纳兰雪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了救命的浮板,死死地抓着杏盖,眼珠子瞪地快弹出来了。
“她刚才肯定是故意装的对不对,她应该很伤心,……我这么恨她,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变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对不对?”
杏盖拧起眉头,“小姐,您快起来吧。”
有的时候,她简直要怀疑小姐是不是得了癔症,自从大小姐对她的态度转变,夫人把她关了紧闭,她就一直如此,有的时候喃喃自语,在院子里走个不停,又有的时候在屋子里倒腾什么虫子,说那些是蛊母。
她们院子里的人,简直要被她逼疯了。
……
宫中,纪实甫听说了太子跑去萧海琅府中送礼一事,当即抬手示意底下的舞姬退场。
“太子为何又与萧海琅扯上了关系?”
萧海琅是纪清越一手举荐的人,怎么会临阵倒戈,忽然成了太子麾下的猛将。
王勤毕恭毕敬地递上太子今日的奏折,“这奴才倒是不知,不过圣上可以看过太子今日送来的折子做决断。”
纪实甫狐疑地瞧他一眼,接过折子,刚扫完里面的内容,就狠狠地合上折子。
“太子果然与萧海琅有勾结!这不,折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太子要举荐萧海琅去治洪水,哼,他打得什么小算盘,我这个做爹的还不清楚吗。”
无非是找到了人帮忙。
萧海琅,文半梦,纪清越,这三人之间的联系现在看来,简直扑朔迷离。
而文半梦,去找了太子,后脚,太子就找上了萧海琅,莫非……文半梦与萧海琅,才是真正有关系的人。
他想起那日赛场上,萧海琅几次为文半梦求情。
果然是这样。
他微微眯起双眼,食指抵在折子上,“王勤,你找些新宫人,作为眼线安插在太子的东宫中,他有什么动向,朕要第一时间知晓。”
“这……”
王勤有些犹豫,“圣上,您不是一直信任太子,从不对他的事情多加干涉吗。”
“朕自然信得过太子,可文半梦,朕信不过!”
“那……太子的请求,您是否要答应?”
纪实甫眸底一丝狠戾划过,稍纵即逝,“答应,当然要答应。”
身为帝王,他必须要清楚朝堂中的权衡之术,如今越儿在朝中的势力愈大,如果不让太子对他进行反击,只怕朝廷势力盘根错节,早晚会失去平衡。
倒不如趁文半梦还有些作用,让她稳住太子的位置,也借机打压一番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