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海琅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心疼她遇到的事情,又忍不住为她第一时间来找自己而感到开心。
他端了杯茶递给她,“先喝点水吧。”
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极差,整张脸白得发青,像是刚从极怒极哀的环境中挣脱出来。
对于文从南把她喊走后究竟说了什么,他不敢问。
不愿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萧海琅选择默默陪伴。
过了许久,文半梦终于从那些巨大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吸了口气,喝下了他递过来的半盏茶。
“……谢谢。”
她捂住头,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接踵而来,实在是太过消耗她的精神。
“我的府中有空着的客房,不然,你先去休息一会,有什么想说的,待会再说吧。”
文半梦望着他,她很少仔细看着萧海琅,眼前的少年似乎比起武举开始前成熟了许多,不再保留青涩地倔强,除了生硬的实话什么都不会说。
他现在似乎变得婉转了一些,像是被琢磨过的玉石,磨去了最表面的一层石皮,露出里面的皎洁来。
萧海琅感受到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自己,……与往常无异,没什么问题。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文半梦却笑了,笑得十分虚弱,“我在想,没有收你做徒弟,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颗好苗子。”
她在这流云城中,树敌很多,朋友却很少。
萧海琅与朝阳公主,应该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说得上话的挚友。
“是我不想做你徒弟的。”萧海琅蓦然发笑,眼底像沉了一块玛瑙,泛着光忙,“文半梦,其实我……”
“我知道了!”
文半梦打断他的话,眼里冒着奇异的光芒,从坐上猛地站起来,“我想到我们要怎么做了。”
她拍了拍萧海琅的肩膀,“多谢你提醒我,谋反是要诛九族没错,但如果……是别人要反呢?”
萧海琅将话咽了回去,疑惑地盯着她,“什么意思?”
她神秘地一笑,朝他招招手,萧海琅将脑袋凑近,任文半梦在他耳边低语,直到她说完,他还停留在震惊中,无法反应过来。
“你……确定吗?”
这么做会有极大的风险,而且十分困难。
她却固执地点点头:“我们三个人当中,其实最不该牵扯进来的人是你,朝阳和我的想法一致,我知道她会帮我,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我不后悔。”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我并不觉得你将我牵扯进来是件坏事,相反,我很感谢你,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如果她选择一意孤行,自己独自完成这项事情,那他反而会担惊受怕。
“好,既然这样,一切听我安排,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暴露了自己。”
文半梦倚在桌子前,双脚无意识地晃着,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那我可就走了?”她转过头,唇角挽起,有一颗犬齿格外狡黠,像只机灵的小兽。
“诶……”
萧海琅还没来得及留她吃顿饭,她就走出了大厅,一蹦一跳的,看上去心情比刚来时好多了。
无奈地扶额,他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有些孩子气。
……
文半梦不是不想留下吃饭,主要是,倾辞阁里还有个人在等她去看呢。
出了萧府后,她直接到了倾辞阁,只是还没进去,就碰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那日让给她的白鹤衣裳。
所以,文半梦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姑娘,真没想到又在这里碰面了。”
她抬手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哪料那姑娘脸色难看极了,瞧见了她,就像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径直扭头走了。
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似乎还对着她“哼”了一声。
文半梦有些纳闷地收回手,也不恼,起身上了暗楼。
贾胜原本是送那姑娘出去的,不想居然遇见了文半梦,立即堆起了笑容,“文小姐,您又来了,我们公子就在楼上呢,快上去吧。”
“贾掌柜,那姑娘是谁啊?怎么我看她是背着包袱出去的?”
倾辞阁虽然有阁间,可不见得谁都像容炳熙那样,能够留在这里长住,况且还是位看上去身份不凡的姑娘。
看上去也不像无家可归的样子。
再说了,她从前就没遇见过她。
贾胜不动声色地抹了把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这……涉及到客人的**,我就不多解释了,您还是快上楼吧,别让我们公子久等了。”
文半梦尚有些疑虑,可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贾掌柜也没说错,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一个外人管什么。
推开容炳熙阁间的门,她来这里已经轻车熟路,几乎遇见她的小厮都认识,根本不必通传。
哪料她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说:“都说了不要烦我,出去!”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花瓶就被丢了出来,猛地砸在了门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容炳熙的脾气这么暴?
文半梦的手停在门上,她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是自己。
对方显然是没听到关门的声音,拧眉喝道:“凤婉晴,你烦不烦,你要是……文将军?”
当他扭头看到有些错愕的文半梦时,明显愣了一下。
仿佛一只竖起尖毛的老虎,忽然收起了所有的爪子,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猫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确定对方不是在骂自己,文半梦松了口气,笑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让别人打扰的话,那我先回去好了。”
“别!”
他急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一不小心拉扯到身上的伤口,险些跌倒,好在文半梦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小心,都受伤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将他扶回床上,文半梦拉好被子给他盖上,责怪道:“要是你的伤好不了,我可是要怪你的。”
容炳熙怔怔地盯着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像个木头人,任她摆弄。
文半梦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朝他眨眼:“刚才我怎么听到了个姑娘的名字,凤婉晴……是谁啊?”
他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你别误会,那就是我一个故人,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行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文半梦替他掖好被子,一掌拍在他的腿上,“别乱动。”
他顿时消停下来,乖巧地坐好,只是用一种小狗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心倏地柔软了些,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真乖。”
“……”
容炳熙心底里发毛,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文半梦直接靠在了他的腿上,阖眼休憩了起来。
昨夜为了“照顾”他,自己可是一整夜没睡好,现在是时候补回来了。
容炳熙望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那点奇怪顿时烟消云散,他原先还担心,自己再面对她时,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显然,她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一起,什么也不用说,空气中自然有一种情愫涌动。
文半梦也曾怀疑过,经历完纪清越的事情,自己应该很难再接受一个人,但因为遇见的人是他,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他的身上,有着自己非常熟悉的气息。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前世是不是就已经认识他了。
夕阳落霞,飞雁在天空中摆成一幅画,成双成对的飞过,屋内,两人紧紧依偎着,眉目有着出其相似的温柔,宛如一对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