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梦撕下一块桌皮,好玩般地折断丢在地上。
“我文半梦不喜欢骗人,你的家人的确都死了。”她拍拍身上的木屑,自手边拿出一块半月玉珏,亮在他的面前,“认识这个吗?”
当她喝下何清去容炳熙那拿的补药时,就已经猜到,他就是安插在她身旁的奸细。
她并非没有怀疑过何清,只是军营那次,纪清越的计划太过天衣无缝,不惜放弃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也要将何清安插在她身边。
她不得不敬佩纪清越的心狠,连自己都能伤害。
何清眼睛冒出红血丝,当他看到那块父母自从流亡就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泛白的嘴唇忍不住颤抖。
“纪清越答应过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怎么可能会死?!他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的手攥成拳头,眼泪一滴滴滚落,最后却又无力垂下。
她静静地等待他发泄完,也不说话,直到他的情绪冷静下来,才重新抬眼看他。
“……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文半梦把玩着那块玉珏,自顾自地说:“当时我就在想,一个自小学习楷体的孩子,大可以找份维持生计的工作,怎么会甘心来我文家军当一名小兵,后来当我发现你就是奸细时,忽然想起,你跟我说过,是因为家庭原因,才来到军营的。”
何清冷笑,“所以你就去查了我的背景?”
“是。”她冲他挑眉,“我猜到纪清越可能是挟持了你的家人,我有意救你,也给过你机会,故意让你去帮我去容炳熙那取补药,……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何清,纪清越那种人,他怎么可能放过你的父母。”
只要他父母活着一天,纪清越总要承受何清身份被揭穿的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活人永远闭嘴。
“你想说什么?”他的语气很冷,“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文半梦,你说再多,我的父母能回来吗?”
“……你杀了我吧。”
现在唯有一死,能让他解脱。
是他错信了纪清越,傻兮兮地为他卖命,却连父母妹妹的性命都保不住。
“我不会杀了你,至少现在不会,难道你就不想替你的亲人报仇吗?”文半梦站起来,将玉珏放在他的手心,“你现在死,谁来为他们活着,何清,你好好想想,我给你时间。”
文半梦转身不再看他。
何清凝视着那块何家独有的月形玉珏,上头飘了棉絮,是独有的雪色,断不可能有错。
过了良久,他仍没有开口,文半梦等的不耐烦,打算先离开,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可她的脚步刚走上台阶,身后便传来了一声低吟。
“我说。”
何清半张脸留下了鞭痕,正滴答地落着辣椒水。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洗耳恭听。”
“纪清越吩咐我,让我给你的膳食中下毒,不是为了害你,只是想让你暂时使不出内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中了毒后会命不久矣。”
许是因为脸疼,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嘣,文半梦听得很认真,连一个微小的字眼也不放过。
“那日萧海琅看见,你给了纪清越一件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委托我去查的一件事情,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负责替他将当年的证据收集好给他,仅此而已。”
文半梦追问道:“那些证据,你都看了吗?是关于什么的?”
他虚弱地摇摇头,“我看了一些,但都零零碎碎,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一户……姓林,对,姓林的人家。”
他对这个印象比较深是因为,纪清越听到他提起林字,便会眉头一皱。
寒气像一条蛇缓缓攀上她的脊背,文半梦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连忙问:“林家,还有呢?”
林家,林芳……
当年的事,莫非有什么隐情。
“我不知道你想了解什么,我的确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只依稀了解到,那件事情对纪清越很重要,重要到他甚至不惜让所有亲信去查,就为了搜集销毁那些证据。”
她眼神中的光,从亮起到逐渐黯淡。
“……好,我知道了。”
她展开的手攥成一团,又狠狠地甩下,“我会吩咐人来看守你,放心,不会再给你行刑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将牢房的门猛然关上。
纪清越,他若真与当年的事有脱不开的干系,自己就算倾尽毕生之力,也要杀了他。
至于何清,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尚没有定论,一切还得等她查了,才能完全清楚。
……
文从南几次来找她,都被杜逊搪塞了过去,他只知道文半梦现在很忙,暂时没法见客,可她的身体状况,自己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没办法,文从南知晓自己女儿一向有主意,见不到她,也就拂袖走了。
文半梦则第一时间入了宫,带着萧海琅。
她需要去见朝阳公主。
平日里官员进宫是需要纪实甫首肯的,但由于她的身份特殊,虽然没有事先通传,御林军也没拦她,就任她去了后宫。
文半梦进了天欣宫,朝阳坐在殿内的美人塌上,抹胸外只披了薄薄的一件纱衣,看上去不像公主,倒像只成了精的勾人狐狸。
她没有行礼,只是淡淡道:“今日之事,多亏了公主。”
萧海琅候在宫外,他是外男,不便入后宫。
朝阳摆手,自榻上起身:“不必谢我,你帮过我,我帮你是应该的,……只是接下来,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宫人们被屏退,朝阳走到她面前,把玩着手中的指甲,“侯府的奸细,你要如何处置?”
要是让她来处理,奸细总要说出点有用的信息再杀了最好。
几日前,文半梦主动找上了朝阳,要求她陪自己演一出戏,演一出,关于当朝将军被人下毒命不久矣的戏。
即便不清楚她的具体意图,朝阳还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文半梦此人,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唯一可惜的是,她被限制在这宫里,不能亲眼瞧瞧,文半梦是怎么处置那些背叛她的奸细的。
“那人已经供出了实情,是纪清越用家人相要挟,让他在我的饮食中下药,确保我能输了比赛。”
朝阳闻言眉头稍挑,“果然是我三哥的风格,你刚来还不知道,三哥被罚的可惨了,明日就要当众行刑了呢。”
她的语气甚至带了点欢欣,仿佛被打的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仇敌。
“你倒是真与纪清越过不去。”
朝阳冷笑,“何止过不去,简直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呢。”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她还要跟他演得兄妹情深,以她的性格,早就手刃了纪清越。
“行,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文半梦伸了个懒腰,“我阿爹担心得不行,现在到处堵我呢。”
朝阳冷嗤一声,朝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真拿本公主的天欣宫当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公主,属下告辞。”文半梦怀着几分戏谑,行了个不端不正的礼走了。
她刚走出宫殿,朝阳突然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声——
“等你的好消息。”
“公主放心,定不辱使命。”
【作者题外话】:明日预告:纪清越受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