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一,夏至。
小满捧着主院送来的布匹,走进院中,“小姐,夫人说府中物资不够用了,要我们去街上买一些回来。”
文半梦正练着剑,大汗淋漓,听了她的话后接过脸帕擦了一下。
“这些事情吩咐管家去做就可以了,怎么好端端的要让我来做?”
整个侯府谁不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琐碎的杂事了,什么买东西看账本,这种事情以前都是交给管家或者纳兰雪帮忙的。
芒种替她脱下被汗浸湿的外衫,“小姐,夫人说这次要取回的东西很重要,在倾辞阁里,交给管家去她不放心。”
“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要?”她忍不住问。
小满挽住她的手,听芒种接着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您必须得去!”
看这架势,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拗不过这两个丫头,她将护腕摘下,“知道了,两位祖宗,我去还不行吗。”
不过在去之前,她要换一身打扮。
虽然平时她都穿男子服饰,但乘着侯府的马车,最好还是穿的普通寻常一些,毕竟要戴着帷帽。
她这张脸,在整座流云城中就没几个不认识的。
还是低调些为好。
三个人上了马车,文半梦倚在马车上,听芒种和小满谈论着成城中发生的八卦趣闻。
然这些对文半梦来说寡淡得很,她听了一会儿,感觉索然无味,倒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嘈杂的闹声吵醒的。
“我们小姐先来的,凭什么要让你先走?!”
小满叉着腰,站在路中间,面前是一个和她一般高的同级丫鬟。
路人议论纷纷,这街本就路窄,只能让一辆马通过,眼下两家都不愿相让,一直僵持在这里挡路。
对面是后来的,仗着自己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就是不肯给她们让路。
礼部尚书的嫡女从车上走下来,不耐烦道:“本小姐在这街上走了无数次,从没见过你们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家,快些让路,耽误了本小姐的时间你担待得起吗?”
路人这才发现,这位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梁心溪。
流云城中谁不知礼部尚书最宠爱的便是这位女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恨不得给她最好的待遇。
也因为这个,她在流云城中,可以说横行霸道。
这位刁蛮任性的小姐,可是连郡主也不放在眼里的。
遇上她,看来这先来马车上的小姐要遭殃了。
梁心溪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爹虽只是个三品官员,但在流云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女,还没人敢挡她的路。
芒种虽然通晓情理,但对面的态度太过嚣张,让她听了不舒服,再说了,前方就是倾辞阁,她们也不赶时间。
就跟她耗着怎么了。
见她们不让,梁心溪生气地拍拍窗外。
“喂,你们几个别愣着了,他们不肯走,你们上去教训她们一下。”
她看对面就带了两个丫头,定是打不过她这些府兵的,看她不好好惩戒一番,让她们知道知道,这流云城中谁是大爷。
这样日后别人撞见她梁二小姐,才不敢得罪。
侍卫们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马车上,“喂,里面的,赶紧出来,把你这些丫鬟都喊走,挡着我们小姐路了。”
文半梦冷笑,甚至懒得抬眼瞧他们。
一群乌合之众,她懒得理。
“装什么傻啊,别逼哥几个动手。”
对面的梁心溪见马车里的人没反应,想着她定是怕了,冷哼道:“知道害怕,就老老实实地让开,别碍了本小姐的眼。”
外头的民众不知道情况,在心里默默替这位未露面的小姐捏了把汗。
芒种和小满拦在那侍卫的面前,“不许你打扰我们小姐清净!”
“好!那小爷我就教训教训你们两个小丫头!”
说着,他们撩起袖子就要动手。
芒种将小满护在身后,母鸡护小鸡一样仰头看着他。
“来啊!我怕你们!”小满躲在芒种背后还不忘怼道。
咻——
那侍卫举起拳头,刚要打在芒种脸上,一阵厉风袭来,他的手上忽然一软,像是被一块石子击中一般,半边身子都麻痹了。
还不止他一个人有此反应。
他回过头,其他的侍卫倒的倒伤的伤,甚至有的已经摔在地上嗷嗷乱叫。
这该是怎样的绝世高手,出手才能这么迅猛?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白色的身影就从车里走出,骋婷婀娜,像开在塘中的一朵水莲,洁白不染纤尘。
她的头上戴着帷帽,藏在白纱下的脸冷峻极了。
寻常吵架她不想管,可要是对她的人动手,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眼见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在地下,梁心溪咽下一口口水,慌张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她家强。
“梁璋要是知道你在外这么跋扈,只怕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梁心溪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敢直呼我爹的姓名?”
再怎么说,她只是个闺阁小姐,就算家里官职再大,也不可能直呼长辈的性命吧,果然是个粗鄙之人!
周围的百姓更是惊讶,“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连梁大人的名讳都敢直呼?”
“就是,这人谁呀,梁大人深得圣上宠信,就算是太子殿下,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呢。”
“……”
芒种与小满见文半梦给自己撑腰,顿时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梁心溪料定流云城定没有那么厉害的人,趾高气昂地走到她面前。
“喂,只要你给本小姐道歉,我就饶过你!”
文半梦轻笑,“我要是不道歉,你能把我怎样?”
现在的女孩子可真有意思,浑身上下没两斤肉的样子,说起话来那么冲人,比沙场上的那些男子可厉害多了。
“你!本小姐定要好好收拾你!”
梁心溪气不过,伸手想去薅她的头发,却被她转脸躲过。
只是,那帷帽被她一扯,松松地挂了半边,掉落下来。
文半梦眼疾手快,趁那帷帽还没掉落在地迅速戴了回去。
这帷帽她没戴惯,一时没防住,忘了它的存在。
然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还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惊得一个个嘴巴大得能塞下两个鸡蛋了。
他们没看错吧,那、那是文半梦,文将军……
也不怪百姓第一时间没往文将军那方面去想,只是他们每次见她的时候,她都是一身男装,或者官服,极少穿女子服饰,自然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要是碰见文将军,那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可就惨咯。
梁心溪没想到是她,急速后退几步,“你你你,你是文半梦?”
贵女圈都知道,梁心溪是文半梦的狂热崇拜者,是因为得知了她回到府中,才特意出门看看能不能给她挑点礼物的。
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偶像面前丢脸了。
她面上一红,“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你们快给文将军让路啊,别愣着了!”
几个侍卫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胸口,才发现刚才打中他们的,只是几颗蜜饯。
传闻不假,文将军的功力果真天下第一,几颗葡萄干,也能让他们这些练家子叫苦不迭。
对文将军更敬佩了怎么办……
其实文半梦认识梁心溪,甚至对她还有些好感。
前世她获罪入狱,在牢中潮湿的气候中待得险些病死,是梁心溪不顾自身,贿赂牢兵给她送来了用品,才让她多活了一阵。
今日之事,若非她做的太过分,自己是绝不会出面的。
她摇摇头,“无妨,只是你这小丫头,日后可莫要再仗势欺人了,信不信我告诉你爹,让他好好管教你一番。”
文半梦也就大她两岁,但说起话来却长辈味浓郁。
这和她在沙场待久了也有关系,管多了底下人,经常自己就代入了长辈的角色,谆谆教诲着那些小兵。
更何况她还是个重生过的人,心理年龄就大她们十几岁。
梁心溪倒也没发现不对,点头如捣蒜,“嗯嗯,我一定谨遵教诲,再也不这么做了,其实、其实我平时也不这样的……”
只是给她买礼物的地方关门得早,她怕自己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一时心急,这才出言不逊。
没想到还碰上了自己最不想碰到的人。
要是文将军因为这件事情对她印象不好,她会很难过的。
文半梦摸了摸她的脑袋,她高梁心溪半个脑袋,看上去很有长姐风范,“知错能改是好孩子,而且我也该谢谢你,平时对我这么照顾。”
隔三岔五的就给侯府送礼物,喂饱了不少她院子里的丫鬟。
当然,也是谢谢她在前世那么艰难的处境,还愿意来看她这个落魄之徒。
她上了车,将帘子放下来,“芒种,小满,我们走吧。”
梁心溪摸上刚才文半梦手放的部位,星眸熠熠,直到文半梦的马车都走远了还没反应过来。
她原以为自己是个这么平凡的姑娘,文将军一定记不住自己,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她的青睐。
身侧的丫鬟扯了扯她,“小姐,我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