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军班师回朝一事传遍了流云,城中百姓夹道相迎,大街上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位战神将军,究竟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么神气。
听说女儿要回来,文从南夫妇俩一早便守在府外,翘首以盼。
这仗一打便是半年,他们老两口已有半年没见到女儿了,心中自然十分想念。
文半梦进城时,百姓们惊呼声不断,她银白色的铠甲不染尘埃,半人高的佩剑别在腰间,长发高高束起,眼尾拖着一道火红,如烈阳般耀眼。
甚至有几个女子,见到她以后激动晕了过去。
文半梦是全魈国女子的榜样,从她十五岁得胜回城开始,流云城中便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
有说这位将军是九天玄女下凡的,还有的说她是男生女相,上天特赐她保卫魈国的,……总之多离谱的传言都有。
但凡是好的,跟她沾得上边的,百姓们都恨不得安在她的头上。
她却径直回了侯府,对于这些热闹景象,前世的她也许会激动的热泪盈眶,但重生一世,她更明白,墙倒众人推。
哪有什么天生的神明,不过是百姓的捧高罢了。
今日能捧你,明日便能杀你。
纪清越跟在纳兰雪乘坐的马车后头,他现在与文半梦的关系算是彻底闹僵了,早知会被发现,当时做那件事时就应该更隐蔽一些。
而纳兰雪也听说了这件事,她早就猜到文半梦被抓是纪清越所为,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被文半梦察觉,而且还有了证据。
现在他们俩在文半梦面前就更说不上话了。
抵达侯府后,她换上一副笑脸,笑呵呵地下了马,朝阿娘飞奔过去。
“阿爹阿娘,半年没见,想死女儿了。”
柳兴珠笑眯眯地抚上她的脑袋,“阿娘也想你啊,……怎么没看见清越那孩子?”
从一开始,文从南便十分反对这桩婚事,当时她极力劝说阿爹,都被他严词拒绝,若不是阿娘,他断然不可能同意。
但也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被他二人活活勒死,连死后的尸骨也随意丢到乱葬岗,叫狼拖走了。
那时候,她还沉浸在嫁给纪清越的美梦中,亲手将自己的父母推入了坟墓。
直到最后,纪清越才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文从南板着张脸,“提他干嘛?赶紧进府,在外面待着喂蚊子吗?”
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那么僵硬。
文半梦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态度,挽上阿娘的手,“走吧,女儿赶路这么久,吃野味都吃腻了,快让我尝尝侯府小厨房的手艺解解馋。”
纪清越她已经命人将他送回王府,不让他有狡辩的机会,而纳兰雪,自从那日过后,她整日以泪洗面,跟在他们的身后,像一朵蔫掉的花。
柳兴珠自然也注意到她的异样,附耳问道:“雪儿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回府,也不见她开心,是不是第一次去沙场,被那些人吓着了?”
对于柳兴珠来说,纳兰雪虽不是她所出,但也算是个乖巧的孩子,梦儿收了她做妹妹,那自己这个母亲自然不能苛待。
可从回府以来,就没见她说过话。
“阿娘你放心,她没事,我待会跟你说。”
文半梦喜滋滋地夹了一块红烧肉,然后放入口中,“这么久没吃,侯府的饭菜还是这么好吃。”
见她吃得这么香,满脸都是红油,柳兴珠拿帕子替她拭去,“你这孩子,从前出征回来也不见你吃得这么欢。”
她以为文半梦说的很久,是离家的半年,但对于文半梦来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吃到这些熟悉的饭菜,和爹娘一起了。
自从嫁入端王府,纪清越便控制了她一切的事宜,大到出门,小到穿衣,他事无巨细,都不让她自己做主。
她还以为,那是爱情。
现在想想,不过是为了控制她的腌臜手段罢了。
纳兰雪望着桌子上的饭菜,垂目不语,柳兴珠忙为她添菜,忍不住问:“雪儿,怎么这么不开心呀?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这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从来没见她们吵过架,怎么今天看上去怪怪的。
“阿娘,我不想吃。”
她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急忙拭去。
柳兴珠一怔,看向文半梦,“你们两姐妹一向和和气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雪儿,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阿娘,我给你做主。”
纳兰雪也不解释,只是强颜欢笑道:“没什么的阿娘,只是阿姐生我的气,我不知道怎么样让她原谅我,说起来也都怪我不好。”
这委屈样,别说柳兴珠,就算是一旁的下人,看了都心疼。
柳兴珠撇下筷子,冷脸道:“梦儿,你老实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跟妹妹吵架了。”
“阿娘,这事你能不能别管。”文半梦扒拉了两口饭,拧眉不耐烦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纳兰雪哭得更厉害了。
她到现在还以为,文半梦和她吵架只是因为生她和纪清越的那些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拽住文半梦的袖子,她吸着鼻子道:“阿姐,我以后不跟你争纪哥哥了,我把他让给你,你别生气了好吗?”
没了文半梦,她在纪清越那就没了利用价值,要是文半梦真将她送给纪清越,他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听到是因为纪清越,一直不语的文从南猛然放下筷子。
“我早说那纪清越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快就引得你们姐妹离心,依我看,这种人不来往也罢。”
这话他说了百八十遍,奈何这个女儿性子倔,从来不听!
这次恐怕也是一样。
然文半梦却拊掌赞同道:“父亲大人说得对,我正有此意,我想跟三殿下退婚成吗?”
她诚恳地盯着文从南,依照阿爹的性子,肯定会同意的。
这回轮到柳兴珠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因为一点小事就要跟人家退婚怎么行?你是女儿家,这说出去名声多难听啊。”
“阿娘,我的名声够好听了,不差这一星半点的。”
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文从南沉下脸。
“那你们俩说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吵的架,这个纪清越,他又怎么招你惹你了?父亲替你做主。”
他说得十分气愤,文半梦敢说,要是她将杜逊那天所见之事告诉他,指不定自己父亲马上就提刀冲到端王府了。
纳兰雪咬着帕子,很是无措地朝她投来哀求的目光。
这些丑事在军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要是传入父亲的耳朵,她这个捡来的女儿,恐怕马上就会被驱逐出府。
文半梦不想理她,自顾自地说:“其实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纪清越看上小雪儿了,他心悦的人不是我,而小雪儿与他也算两情相悦,我想成人之美,就这些。”
她说得轻描淡写,柳兴珠却听得心惊肉跳。
自家女儿有多喜欢纪清越,她是清楚的,现在说放弃便放弃了,以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也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说出这番话。
光是想想,就够她心疼的了。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侯爷身体抱恙,府中又无子,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孩上战场杀敌,做那些男人家都做不来的事情。
现在又遭受了这些委屈,她这个做娘的,心里真是揪得慌。
文半梦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阿娘你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三殿下不是我的良人,我早点放弃,于我于他都好。”
纳兰雪则吓得跪在地上,解释道:“阿爹阿娘,这事是女儿不对,我不该跟长姐争三殿下,女儿愿一生不嫁,替长姐常伴阿爹阿娘左右。”
她这些话,算是将她与纪清越那些事撇了个干净。
柳兴珠连忙将她扶起来,“雪儿你不必如此拘谨,你虽不是我所出,但这些年,我也是真心实意将你当作女儿看待的,你和梦儿,我都一样疼爱。”
“这样,母亲给你做主,你要真喜欢三殿下,我替你求圣上恩赐。”
她掩着的眸子中一丝狡黠划过,这些招数在柳兴珠面前果真屡试不爽。
“女儿暂时没有成亲的念头,只想多陪陪你们。”
文半梦看见她那张虚伪的脸就觉得恶心,留在父母身边是借口,想留在她身边给纪清越打探消息才是真吧。
但当着二老的面,她不能发作,只能强笑道:“过几日圣上布下的洗尘宴中,我会跟圣上说明情况,请他解除婚约,退亲书,我待会就送到端王府。”
文从南亦是支持,“也好,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父亲也就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