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没有,你放心周舍既然要娶你定然会好好对你。”范叶霄道。
“但愿如此。”对于这个不明确的未来,沈芷不敢有过多的期待。
三人一直聊到月上柳梢头,刘仓先起身道:“我不能在外留久,要先行告辞了。”
“天色也晚了,一起走吧。”范叶霄起身道。
分别后范叶霄路过了热闹的商街,自从商街出来她便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频频回头也不见人。
“早知道还是应该坐马车回去。”范叶霄小声道。
阿渡回:“女郎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您。”
倒是阿萤先笑了,“就你的小身板能做什么事?”
“你可别不信,我可比男子能打,就算是陈主书来了他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阿渡道。
“但凡你有些出息也不会愿意和他比。”范叶霄笑着说。
阿渡又道:“女郎让奴去学一学武吧,现下女郎常在府中有阿萤在身边奴也放心,只怕以后女郎出嫁去了别的府中,只剩下阿萤奴也不放心。”这件事她向范叶霄提过好几遍了,每次范叶霄都含糊过去。
“你当真想学?”范叶霄问。上辈子阿渡练的长剑,因太过显眼连她自己都没护住。
“学。”阿渡骨子里的血性丝毫不比郎君差。
范叶霄道:“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谁都不能知道。”
阿渡立马道:“奴一定不让任何人知道。”她又看向阿萤。阿萤也说:“奴也保证。”
“还有一点,你要学短剑。”短剑能藏,说不定能救下这辈子的阿渡。
“都听女郎的。”阿渡道。
“别总是自称奴,我又没把你们真的当做婢子。”这是范叶霄活了两世唯一活明白的地方。
“女郎您不知道,若是在您身边自称习惯了到了其他贵人那里会失礼的。”阿萤回。
上一次她在与沈芷交谈时险些自称‘我’,事后想来确实可怕,这要不是沈芷换了别人真要出事。
“既然如此,随着你们的习惯好了。”范叶霄说着脚步又快了些,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身后之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
“女郎再走快些我是真的就追不上了。”一直跟着她们的人开口说话的一瞬间范叶霄的心就放了下去。
她立刻停住脚步回头道:“你不吭不响跟在人的身后究竟是要吓死谁?”
陈庆之笑着小跑过来,“谁都不能吓死,这可是我未来的夫人,吓着了夫人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越来越贫了。”范叶霄看了看阿萤和阿渡,二人明白了范叶霄的意思先行回府。
陈庆之牵着范叶霄的手,在夜里光明正大走在建康城内的路上。
“你今日去见沈芷了?”陈庆之问。
“嗯。”范叶霄道:“她很害怕周舍对她不好。”
“不会的,周舍不是那种人。”陈庆之随口将这件事含糊过去,又道:“我今日是想问你沈家那边对婚事的态度。”
“这个我倒是没问。”范叶霄回,“不过我看芷儿的意思,沈家应该是愿意退婚的。”
陈庆之站住脚步双手握着范叶霄的双手,“霄儿你听我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明日我会来找你,可能会早也可能会很晚才回来,明日我就会给你个交代。”
“你这样着急做什么,你给我交代了我们也不能成婚。”范叶霄一听这意思就知道陈庆之要去找陛下了,他现在去就是冒险。
陈庆之却回:“我不能总在夜里牵你的手。”就算是皇上真的能给范叶霄和陈庆之赐婚他们也不能在成婚前这样招摇,起码是有个名分在的。
“子云,我不在乎这个。”在范叶霄看来现在着急就是多此一举。
“我在乎。”
范叶霄低着头没有回答。
陈庆之又道:“沈趋来找过我,他咬定了不会退婚。”
“我告诉过你沈趋不是麻烦。”范叶霄指的是沈趋会死在婚期之前这件事。
“霄儿,你梦里的陈庆之很幸运,但我不能等着好运的降临。”范叶霄主动走向他时已经是他的荣幸了,接下来就要靠陈庆之自己的努力了。
“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棋盘上斟酌许久才落定的,而这一步棋在丞相那里我没有落,后来被落在水中。此后我便抓不住这枚棋子了。”这是范叶霄最了解的陈庆之,他向来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如果有件事让他心中没有着落他不会贸然去做。
他乱了。
范叶霄问:“你知道若是陛下不同意你会怎么样吗?”
“知道。”陈庆之一字一句道:“陛下知道我心悦你。”
她劝不动陈庆之,索性笑了笑,“失败了就回来告诉我,我陪你逃出建康去深山野林中过一辈子。”
当晚范叶霄没有睡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早早让人打开了大门,一日内无数的人进进出出。
陈庆之从来到御书房就没说过话,萧衍的劄子看的他有些头疼便先搁置在一旁。“今日子云过来是有何事?”陈庆之自幼便在萧衍身边,他在想些什么萧衍比任何人都清楚。
“臣有惑,想向陛下寻个解法。”陈庆之道。
萧衍拿起笔开始写起了字,写完一个字后才道:“你说。”说完又接着写自己的字。
“臣犯了错,走不出来。”他又顿住了。
“这天下还有子云走不出的局?”萧衍放下笔仔细看了看自己写完的字,“你不想出来就永远出不来。”他抬眼看了看陈庆之。
陈庆之道:“臣不想出来。”
“你过来看看这幅字。”
陈庆之走到萧衍身侧低头看见案上的四个大字‘日慎一日’,他抬起头萧衍的背后也挂着这几个字。
萧衍伸出手,陈庆之扶他站起来。
“这几个字是彦龙送我的,我以前送给过你。子云你今年十九?”萧衍问。
“是,十九。”
萧衍算了算,“你在我身边有十年了吧。”
“有了。”
萧衍道:“过去的日子里你把这四个字都做得很好,怎么碰上这件事就屡屡慌乱。”
“臣。”他憋了很久第一次在萧衍面前说出了,“臣,不知道。”
“过来陪我下盘棋。”萧衍示意他坐在对面。
开始之前萧衍特地说:“这一局你若是输了,就自己回去悟。”
这是陈庆之下的第三盘最紧张的棋,第一次也是生平第一次和萧衍下棋,第二次是和范云。
暑气来了这么久陈庆之都没感受到,今日突然觉得天气燥热。他每落一字都小心翼翼,可整个棋局却越来越险。
“臣,输了。”陈庆之输给过萧衍的棋数不胜数,这一次却格外不同。
萧衍起身道:“心不稳,棋就赢不了。”
陈庆之也站起来跟在萧衍身后,但他此刻无心做任何事情,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既然心都乱了我若是不帮你这一把你又该如何过去。”萧衍这句话点醒了陈庆之。
“陛下。”陈庆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萧衍回头笑着看他,“现在你还年轻遇到这种事心乱是肯定的,日后若是在大的场面上碰见了更重要的事不再乱了就是帮了我大忙。”
“陛下这是同意了?”陈庆之问的很小声。
“子云何时反应都这般不灵敏了,平时言外之意都能懂,今日说的这样明白还懂不了了?”萧衍笑他,“安了家,沉了心,就该立业了。”
“臣一定竭尽全力为国效力。”陈庆之拱着身子行礼。
“我自然信你。”萧衍重新坐了回去,“你且沈家与周舍的婚期过去,我会传来沈约与他商议此事,彦龙生前也已经认准你了。子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陈庆之道:“多谢陛下栽培。”
哄得官员高兴这件事陈庆之自幼便是无师自通,他在萧衍身侧站着平日里根本不出彩,但萧衍早就看出来他与常人不同,便常常让他在权臣面前露脸。建康有个不成文的说法,‘陈主书进哪家,哪家就要升官发财。’陈庆之去往权贵的府邸一般都是代表萧衍去的,自然就是封赏多一些。
“子云,你能被范家女郎瞧上我不知道缘由,但自从你的心开始有了她之后变了许多。”想到这里萧衍还是很欣慰的。
“臣未曾发觉。”陈庆之回答的很老实,他确实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变化。
萧衍和蔼的看着他,“变大胆了些。”之前的陈庆之因为出身原因一直在朝中小心谨慎,从不会做任何逾矩之事。像今日这样的事换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往后也要如此。”萧衍示意他走过来,陈庆之行至案前微微屈膝,萧衍拍拍他的肩膀,“彦龙一走我也想了很多,你在朝中没有家世许多事伸不开手脚,往后只管大胆去做,我便是你背后的家世。”
“多谢陛下。”陈庆之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年幼离家有幸伴在萧衍身边做一个随从,又因天资聪颖被萧衍所喜爱。但他一直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不敢逾矩,今日他终于成了整个大梁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