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过的那场梦吗?”陈庆之问。
“嗯。”
“那只是一场梦而已,不必当真的。”陈庆之怕她沉浸在那个梦里,想要宽慰她。
范叶霄反问道:“可就是那个梦让我认准了你,难道我不该相信那场梦吗?”她红着眼的样子让人想要怜爱。
“父亲走了,阿渡出现在了我身边,刘仓的遭遇,这种种都是梦里的事。”范叶霄害怕是因为她知道那不只是一场梦。
“这就是围猎那日你问我若是有人要离开了却无能为力的原因吗?”陈庆之问。
范叶霄点点头。
陈庆之又问:“当时你就知道丞相快要、快要出事了?”
范叶霄又点点头,“我以为只要我悉心照料总会好的。”
“你已经很用心照料了,只不过事事都不会如意,这是北魏的侵袭与你无关,丞相是因为大梁走的。”陈庆之道。在他看来范云的死是个遗憾,但是为国而死也不枉此生。
范叶霄问:“父亲因为大梁走了,你呢?子云,若是你是会愿意为了我而死还是愿意为了大梁而死?”
陈庆之沉默了,范叶霄对他而言是唯一,大梁却是他最初便想要为之努力的地方。
“你不用觉得为难。”范叶霄无比平静道:“我此生都不希望你因为我出任何事情。”
陈庆之在晚上回去的路上才想明白范叶霄说的话,今日丞相没了大梁也无人知道,因为会有新的丞相站在那个位置上做着同样的事。但是范云没了,范夫人知道范府的人都知道。
陈庆之答:“我此生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也好好护着你,我一定陪你到白头。”见范叶霄不回答,陈庆之接着说:“到时候看着白发苍苍的你,说不准生气起来还是个可爱的老媪。”
“子云。”范叶霄突然唤了他一声。
“我在。”
范叶霄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外面响起打雷的声音,“要下雨了。”她的思路被雷声打断了。她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的那一刻,瓢泼大雨瞬间侵袭了整个建康,雨势大到外面起了一层雾气。
范叶霄伸出的手被外面的雨水打的生疼,但她一直没有收回,这种痛感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又活了一世再一次看着父亲离开了自己。这一别就再也看见不见父亲了。
陈庆之怕她淋湿了想要伸手将她拉回来,他手刚伸出去那一刻范叶霄就冲进了雨中,雨点打在她的身上她仰天大笑,“上苍,你可真会捉弄人啊!”
陈庆之也冲进雨里,阿渡递来一把伞被范叶霄直接推开,陈庆之手中的伞也被范叶霄拿过来丢掉了。
“子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看着悲剧一次又一次重演?”难道余生的事都要和前世一样吗?所有的苦难都要再遭受一遍?
那个梦对范叶霄的影响太大了,大到直接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陈庆之就是这样想的。
“别怕,我永远会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害怕梦里发生的一切重演,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雨势太大了淹没了陈庆之的声音,他只能再提高些嗓音,“我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那你能不能辞官跟我离开建康?”范叶霄的声音很小,陈庆之没有听见她的话。
“什么?”陈庆之大声问。
雨已经淋湿了他们的衣服,陈庆之再一次大喊,“我们回去吧!”
或许是累了,范叶霄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却一步步往房间走。
陈庆之在她后面抬手给她挡着雨,这一幕被刚来到范府后院的沈趋看在了眼里,他走到了一半就开始下雨,当时距离沈府的路程远比范府要近,他继续往范府的方向走,范云生前说要给他和范叶霄退婚如今他不在了这婚事或许就有另一说了。虽然现在范云走了范家的势力大不如前,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范叶霄。她可以拒绝因为利益关系而发生联姻,敢于同长辈讲出自己的心事。
远远的沈趋只是看见了一个郎君站在范叶霄身后给她挡雨,当二人走到范叶霄的闺房转过身后沈趋才发现,这名郎君是陈庆之。
沈趋知道陈庆之才识过人,但是他从不认为自己比他差。从家世、地位来看,他哪里比不上陈庆之?
“沈大人来了。”阿萤先看见了沈趋,只是沈趋这时候已经转身离去。
“被他看见了。”陈庆之轻抚范叶霄的背,“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先进去换了衣裳。”
“你的衣服也湿了。”范叶霄吩咐道:“去寻一件兄长的衣服来。”
陈庆之低头笑着说:“我与孝才兄的身形可不相似。”陈庆之要比他高出许多,“你不用管我,先去换了衣服。”
范叶霄才不听陈庆之说这些话,平日里身子弱的人分明是他。
“那就找个与陈主书身形相似的侍从借他的衣服一用。”范叶霄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疲惫。
“我换了衣服就直接回去了,你好生休息,不要多想。”陈庆之道。
范叶霄点点头,她望着陈庆之的背影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她来此一程意义究竟是什么?她闭上眼,风路过刚下过雨的空气吹过来冷飕飕的。
想不到的意义成了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堵墙,她被围在墙里看见与前世一样的种种,她曾奋力想要打碎墙,尝试无果。
陈庆之穿着一个侍从的衣裳回到府中,华生说来了位贵人在等他。
“我先去换身衣裳再见人。”这么晚了陈庆之不知道还能有谁在等自己,但总不能穿着一个侍从的衣裳见人。
“不必了。”沈趋从里面走出来,“这身衣裳倒是很适合陈主书。”
这话听的华生都紧握着拳头。
陈庆之一见来人是沈趋又听他这话便想到他已经知道自己和范叶霄的事了,毕竟自己平日里也没有的罪过他。
“不知二郎君此时到访所谓何事?”他没有称呼沈趋的官职而是直接唤他在家中的排名。
听到陈庆之这样的称呼沈趋嘲讽般笑了,他这是摆明了要与整个沈家作对,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个能被权贵踩在脚下的蝼蚁罢了。
“我以为范叶霄看上一个什么样的郎君,竟然能说动丞相退亲,没想到就是你呀?”沈趋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因为陈庆之被退亲。
“让二郎君失望了,子云不才,能被女郎与丞相赏识也是子云的幸。”沈趋越是生气陈庆之表现得就越沉稳。
“丞相是年纪大不识人了,女郎是年幼看不清你的为人。”沈趋又说:“但凡是真的长眼的人怎么会瞧得上你。”说这话时沈趋时一时气恼,没过脑子的话说了出来就不是一个气恼能负责的了。
陈庆之低下头发笑,世人都知道他陈庆之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皇上的赏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沈趋后知后觉道。
“什么不是那个意思?方才二郎君的话我没有听到。”陈庆之给了他一个台阶。
沈趋竟然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趾高气昂道:“今日我来找你也就一件事,日后你再敢去见范叶霄,我就将你送到皇上那里治罪。”
“二郎君怕是忘了你们要退亲之事。”陈庆之的手已经攥了起来,这沈趋好生奇怪,说好的要退亲怎么又开始反悔了。
“只要我不答应,这亲事你们退不得。”沈趋说完便从陈庆之身边走了过去,出了门后他慌乱的心还没停下来,这要是被陛下知道自己出言不逊这颗脑袋可就真没了。
他不是一定要娶范叶霄,他只是不能接受范叶霄因为陈庆之来和自己退婚,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沈趋的脸还往哪放。这个亲他要成,成了之后范叶霄就等着独守空房吧。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舒心了不少。
没人想到丞相下葬的这一夜竟成了建康许多人的不眠夜,沈趋回到府中时沈约正一人对着棋盘发愣,对面虽无人却有一杯酒。沈趋进来的声音没有将沈约从棋盘中拉回来,他直接坐在父亲的对面想与他对弈。
“混账!给我滚开!”沈约见对面坐下了人瞬间上来了怒气。
沈趋对着突然的怒气不明所以,他赶忙离开位置低着头怯怯站在一旁。
“那是你伯父的位置。”沈约的心已经静了下来,往后他的对面能坐任何人,但也不会是范云了。
沈趋却道:“伯父的位置怎么就坐不得?”
沈约明白了沈趋的意思,他端起酒杯小抿一口,“只怕这个位置陛下不想让我坐。”
范云的病逝使朝中丞相的位置空缺,短时间内萧衍的脑海中过了无数人的影子,案上都是朝臣递来的劄子,无疑是在推举适合丞相之位的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沈约。
丁令光端着熬好的汤进来时萧衍还是一副苦态,“又在因为朝堂的事烦心?”丁令光问。
萧衍叹了声气,丁令光知道前朝最近不安宁,“这么多人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想必你心中早已经坚定了。”
“沈约确实很有才能,但比起范云还是相差甚远。”萧衍道。沈约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在处理公事上都有所欠缺。
“既然陛下心中已经有人选了,臣妾倒是有一策。”丁令光道。
“哦?说来听听。”
“沈约不是有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