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叶霄居高临下看着这幅景象,是地上可怜的女郎倒霉遇上了萧家人。
女郎的手始终没有放在萧正信手上,范叶霄笑着摇摇头,“倒不如听了他的话还能少吃些苦头。”
“听了他的话也未免少吃苦头。”沈芷觉得这出戏不像是萧家人的风格,“萧正信这是着了什么魔。”
人群中慌乱了起来,范叶霄看见下面有人来了。
“谁来了?”沈芷没有看清人群中的人。
“陈庆之。”他在人群中也显得那样出众,范叶霄一眼便看见了。
沈芷来了兴趣,往外走了两步刚好能看清他。
“这位主书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一个好的家世,否则这建邺的女郎不得接连着扑上去。”沈芷轻轻煽动扇子,“也不知道那些个日思夜想的女郎谁人能如愿。”
沈趋走到范叶霄旁边给她配上一件外衣,“风冷。”
“我还在煽扇子你说冷。”沈芷觉得她的兄长每次都说不到正点上。
范叶霄没回话轻轻抖落身上的外衣,她双眼从未离开过下面的陈庆之。
萧正德的剑冲向刘仓的那一刻被他拦了下来,可陈庆之实在没什么力气,那剑不受控制划破了陈庆之的衣服,不知怎得范叶霄心中一紧,她看见血渗透了周围的布料。
萧正德本来还怪陈庆之多管闲事,现在伤了他心中不免怯了几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伤了他不就是伤了黄上的面子。
陈庆之仍旧笑着,“西丰县候,不过是一个女子留她一条命。”他见萧正德没有怒气,又上前轻声道:“事情若是真闹大了,皇上那边不能装作不知道。”
“走!”萧正德喊了一声带着人都走了。
萧正信仍旧蹲在刘仓身边,方才的那一剑刘仓没有被吓到,萧正信也没有。
“放过我吧。”刘仓的泪滑过胎记,与朝露落在花上一般。
“萧正信都走了。”范叶霄不知道下面的人在说什么,萧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陈庆之还是有点本事的。”
“不知道他这样弱的身子能不能扛住流这么多血。”沈芷揽过范叶霄的胳膊,“我们走吧,还看什么。”
她看见了陈庆之看向刘仓的眼神,是怜悯还是深情?
他是个奇怪的人,当下范叶霄就给陈庆之下了个定义,好像与那些攀附权贵的人又不一样。他的眼中不只能看见权利与荣华,还有可怜的众生。
范叶霄只觉得他这样全然无用,众生那样多是要上天怜悯的,哪里用得着他陈庆之怜悯。
她没有再继续看下去,沈趋寻了一处景色极好的郊外,他们直接去了那里。
再见到刘仓是在范叶霄嫁给陈庆之后,她已经是萧正信的妾室了。
原来是那天晚上刘仓独自去了陈庆之的府上,她刚到门口便看见了庭院里的陈庆之,整个庭院灯火通明主人看来丝毫没有要睡的样子。
“你来了。”陈庆之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一样。
刘仓直接问:“你能不能收留我?”
“不能。”陈庆之直接回答,“我留了你,西丰县候不会放过我。”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这一刻刘仓突然明白陈庆之和众人一样,害怕萧正德。
“你死了我在陛下那里如何交差?”陈庆之走到她跟前,“陛下让我来处理此事,结果若是我来不来一样,那陛下还要我做什么?”
刘仓后退两步,这个人简直是个魔鬼。
“我给你指条活路,去萧正信身边。”陈庆之道。
“哈哈哈哈哈,可笑,他杀了我父亲!”刘仓大声喊。
陈庆之沉默片刻又道:“女郎,在这里说话我便不和你绕弯子了,画师将女郎的画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究竟寓意何为这我们心里都清楚,画师想要招贵婿没有错,他也是胆子大敢招惹皇家的人。”
“女郎,能在建邺活下来的人不是权贵就是聪明人,谁都会死谁都能死。”陈庆之又道:“况且下手杀画师的人应该不是萧正信,他对女郎的心思想必女郎也看出来了。”
陈庆之一直知道萧正信是个怪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他不与这些个弟兄争抢,但若是做了对他不利的事他下手也不比这些兄弟轻。那日陈庆之也很疑惑萧正信为什么会看上刘仓,她是貌美但是脸上的胎记也是显而易见。
“有了他护着你就能安稳一生。”刘仓不会轻易听陈庆之的话。
“若是有天他厌弃了呢?”刘仓问,整个大梁,出了建邺又能去哪里?外面都是战乱只有这里安稳。
陈庆之道:“你就是他的另一把白围扇。”
刘仓去了萧正信身边小心翼翼待着,陈庆之没让她从自己这里走,萧正信这个人情他不想要,刘仓自己走过去会让萧正信觉得这个人是为我而来的。
范叶霄见到刘仓的时候她刚有了身孕,那是她生平从未见过萧正信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站在刘仓身边看护着,也不顾别人说三道四。
“日后我有了身孕你也会这般护着我吗?”范叶霄问陈庆之。
陈庆之伸手将她拦在怀中,“我会更好些护着你。”
萧正信那段时间突然开始关心周围的人什么脾性,刘仓可以由他护着但是他们的孩子不能一辈子由他护着。
有一日陈庆之告诉范叶霄日后刘仓会常来府上,范叶霄问起原因,陈庆之道:“萧正信觉得刘仓一人在府中无趣。”
说完陈庆之接着说:“夫人觉得他为何要让刘仓常常来此?”
“莫不是怕府中的人对她动手脚?”范叶霄猜想。
陈庆之点点头,萧正信有正妻也有嫡子,但刘仓喜欢酸口,这就让府上其他人警惕了起来。萧正信不止一次在人群中说过,日后要让他和刘仓的孩子继承爵位。
自从刘仓怀孕后萧正信变得越来越忙,刚开始时萧正德让他出门后来他不再应承萧正德,每每唤他的人也变成了萧宏。
萧正信说起刘仓有孕在身,萧宏无比恼怒,“离了你她还不能顺利生产?”
此后萧正信也不便多说什么,因为父亲的事刘仓一直对这一家子有隔阂,她常来找范叶霄慢慢与她和沈芷成了好友。
沈芷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喜欢刘仓,这女郎笑起来真是好看,脸上的胎记也显得明艳。刘仓不争抢,沈芷总说她心太善让她日后强硬些。
对于刘仓来说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哪里还敢再造次,更何况现在又有了需要她保护的人。
有日刘仓走后沈芷拉着范叶霄进了房间,房中只有二人时沈芷道:“依我看仓儿这孩子是生不下来了。”
“这话不能乱说,眼看就要临产你怎么就不盼点好。”范叶霄忙道,关于这其中的干系她怎么会想不到。
沈芷道:“你看你又糊涂了,这孩子是萧宏不想要她生,依我看不如将仓儿接到我府上生产。”
女子生产素来是不详之事,沈芷在家中虽然有一定的地位,但是家中长辈健在还是有些困难。
“让她留在这里。”范叶霄道。
沈芷淡淡看了范叶霄一眼,“萧宏能同意仓儿和你亲近,你觉得这个府上能护她?”
“我不求能留在仓儿的孩子,若是萧宏让这个孩子死我也留不下来,这么大月份了我只怕仓儿出意外。”沈芷又道。
当晚范叶霄便将这件事告诉了陈庆之,陈庆之让她不要多想早些休息。范叶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从榻上坐起来又喊陈庆之。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范叶霄道。
陈庆之坐起来握上范叶霄的手,“夫人,我知道你现在很喜欢仓儿,我会尽我的能力去帮她,若是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你也不能让自己伤心。”
“看来我想的都是真的。”范叶霄仍是没有理解,“那是他的亲孙儿!”
“仓儿记恨萧正德,那她的孩子也会记恨,萧宏怎会让自己家的人互相残杀。”陈庆之道。
范叶霄问:“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有。”陈庆之叹声气,“这孩子是个女郎,或者萧正信从未说过要让这个孩子继承爵位。”
这些话像是没说一样。
这一夜范叶霄都没睡好,总是做梦看见很多血,还有一个啼哭的孩子。
晨起她看见应当出门的陈庆之站在榻前,“今日怎么没走?”
陈庆之走过来给她穿上鞋子,“又光着脚踩在地上,当心着凉。”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范叶霄很心慌。
陈庆之起身双手放在范叶霄的双肩上,“昨夜仓儿生了。”
“可是她还没到月份。”范叶霄身上一震酥麻,“她人呢?”
“她没事,孩子没了。”陈庆之又道。
“我想过的,我、我真的想过的,我想要帮她的。”范叶霄手足无措,仓儿将这个孩子视为未来的希望,可是这个希望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帮她。”陈庆之紧紧抱住发抖的范叶霄。
沈芷从外面匆匆赶来,她直接拉着范叶霄去萧正信的府上,大门紧闭。
多日不见仓儿在一个雨夜敲响了陈府的大门,她说:“我分明听见了那孩子的哭声,他们却说是个死胎。”
她说:“不要让我回萧府,那里冷。”
因为这两句话,萧正信在大雪中跪在范叶霄的面前,她咬紧牙关没让他带走刘仓的尸体。
刘仓这一辈子的苦楚离不开画师也离不开萧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