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夫人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女儿半路跑了,赵婉婉那性子,从小就是她惯的,这丫头又是从未吃过苦,一口气都忍不住,否则这一次成亲不会这样倔强,梗着脖子跟他们说话。
可她是真的没想到,小丫头翅膀硬了……不怕死了!
赵家,顿时乱成一团。
赵靖愣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赵婉婉抗旨吧?
她依着圣旨,穿着嫁衣出了赵家的门,不算是抗旨不尊,毕竟她没有任何的逃婚之举,一直都是那么乖顺,乖顺的听他们的安排嫁人。
你说她乖顺吧,她却死活没有踏入沈家的大门,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她死在了花轿里,死在了沈府门前,从始至终没有行夫妻大礼,也就是说……她还是姓赵,就算死了也仍是赵家的女儿,不是沈唯卿的妻。
赵婉婉死了,也入不了沈家的祖坟,当不了沈家人。
「我、我去看看!」赵靖踉跄着往外走。
不是没想过,事成之后,赵婉婉可能会连同沈家一起,被隋王或者是赫连家一起绞杀的结局,但忽然间,结局提前了,赵靖是真的没有半分准备。
一张脸煞白煞白的,不知是因为赵婉婉坏了自己的计划,恼羞成怒呢?还是真的因为,失去了一个从小疼爱的女儿,所以心疼至此?
赵靖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下去的,跌跌撞撞的。
彼时,花轿还停在沈府门前,事发突然,抱着尸体进门不合适,把尸体留在花轿里也不合适,所以沈唯卿还在犹豫着,要如何处置此事?
他忽然想起,这丫头如此行径,可能不只是过不了她心里那道坎,还有可能是想给他一个警醒,死亡从来不是结束,往往是另一种开始。
比如说,赵家的谋逆之举。
赵靖推开了沈唯卿,瞧见了躺在花轿里的赵婉婉,浑身都是血,凝固在红色的嫁衣上,仍是那么刺眼夺目,黑暗中有火光明灭不定,但好似怎么都照不亮轿子里的昏暗。
「婉儿?」赵靖哽咽了一下。
沈唯卿没吭声,只是垂了一下眼帘。
对于这件事,所有人都保持缄默,这是头一遭,谁也没经验,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稍瞬,赵靖走出了花轿,示意底下人,「把小姐抬出来。」
「是!」赵家的人,将赵婉婉抬出来。
赵靖抬眸望着沈唯卿,「皇上赐婚,纵然是死了,那也是沈家的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拜过天地,但我相信……沈大人还是深明大义的,死在你沈府门前,就该是你沈家负责到底。」
楚英急了,「没有行夫妻之礼,那就不算是夫妻,这样进了沈府大门,让我家大人以后如何做人?再如何娶妻?赵大人,您莫要欺人太甚。」
让他家大人,这样娶一个死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婉婉此举,原就是不想踏入沈家大门,害了沈唯卿此生,可赵靖却不答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既然踏出了赵家的门,就不该再回来,哪怕……是一具尸体。
「沈大人?」赵靖眼底的泪光逐渐掩去,面上逐渐平静,「你以为呢?赐婚,可不是闹着玩的,违抗圣旨,那就是死罪!」
楚英咬着牙,这是逼着自家大人……
「好。」沈唯卿瞧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赵婉婉,一身血色嫁衣,双目紧闭,到底也算是欠了她,此前有所利用,如今还个干净。
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娶妻。
如此,倒也算是个借口了。
「我不答应!」赵夫人被人救醒,这会跌跌撞撞的赶来,「我不答应!婉儿已经死了,怎么还能
嫁人?她生是赵家人,死也是赵家的魂,老爷……」
赵靖目光狠戾,「无知妇人,这是皇上赐婚。」
可事实上呢?
一口一个皇上赐婚,谁又真的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他们都要谋反了,还在乎一张圣旨?
赵夫人悲伤过度,却也是看得最清楚的,「别跟我说什么赐婚,婉儿宁死也不踏入沈家,就是不想误了沈大人余生,我是婉儿的母亲,既然不能看着她幸福美满的生活,也不能违背她的遗愿。老爷要打要杀,那就连我一起,今日婉儿之事,我便是做主了!来人,把小姐抬回去!」
「放肆!」赵靖厉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夫人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老爷爱怎么就怎么,婉儿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女儿死了,我女儿被你害死了!抬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靖也不好去抢赵婉婉的尸体,硬生生丢给沈唯卿。
赵家的人,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离开。
沈唯卿还站在府门前,一身喜服没有半点悦色,相反的,周身冷戾无温,瞧着这一出闹剧,搭上了赵婉婉一条命,可最后呢?
这些事情好像发生了,又好似没发生。
赵婉婉好似嫁过人,沈唯卿好似成过亲,又好似……什么都不作数。
可笑!
天色昏暗,火光摇曳。
城内喧嚣的锣鼓,最后成了凄美的哀鸣。
原本的大红绸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挂上又撤下,由红变成了白,笑容凝结在脸上,转而就被眼泪所取代,哭声一片,赵家陷在了悲伤的哭嚎之中。
花轿出门,白布遮身。
赵婉婉的一生,就此落幕,但她死之前是笑着的……
「大人?」楚英轻唤,「这……接下来要怎么做?赵家出事,赵靖会不会临时取消参与其中,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
沈唯卿眯了眯眸子,「你看赵靖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像是会怜惜女儿的人吗?」
一个女儿罢了,哪儿比得上赵靖宏图大业,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