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毛这一本小小的日记本,生命最后一刻写下这最后一首诗,一笔一画,都仿佛锲刻了他毕生的写照:
年轻,淳朴,向往自由,在苦难中从不放弃。
生命啊……
卑微又珍贵。
梅生轻轻地走过去,徐青把日记本递给他,仰头闭上眼。
有人会说,是不是像这样的时刻不应该哭?是不是这一刻伤痛已经麻木了?
徐青无法言说哭不哭的问题。
但是悲痛和难过确实像风一般萦绕着他,挥之不去。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简单的,打仗是这样,活着也是。
恩格斯曾经说过:“手中的枪自己是不会动的,需要有勇敢的心和强而有力的手来使用它们。”
而这些志愿军战士就是最坚强,最勇敢的。
新中国的战士们为什么这么无所畏惧,甘愿牺牲,因为在此时,在这个年代里,他们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无x阶级战士。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依旧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态,透过冰凌子,眼神依旧冷静怒向美军,冰雕群体冻成凝结的安静中透出一股股杀气!
这是美国人都无法想象的。
“我爱我的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
宋阿毛的绝笔诗在梅生诵读之下,传遍了整片死鹰岭的山头上,所有的战士们都听见了。
“多么好的诗歌啊!”
雷公摇头惋惜。
很多像他这样的老战士,打泥腿里滚来滚去,说不上有多高的文化,更不懂什么文学诗歌,但是他们懂这些质朴的文字里那股子真切热烈的情感。
而写出这样诗歌的人,却再也见不到这一幕,再也不能继续写他的下一首诗篇了。
沉痛和惋惜中,事情还是要做下去的。
随着战士们对死鹰岭周边不断的缩减寻找,所有遗体都被清出来了。
这时候,五连的唯一一个幸存者也跟着二营的队伍赶了上来。这是一名昨夜行军途中掉队的伤员。
“连长!阿毛?刘强,老根……你们……”
他一瘸一拐上来,就看到战士们抬着一具具冰冷僵硬的遗体在往下搬,他眼中有难以置信,也有着浓浓的悔意。
“怎么会这样…昨晚上还好好的……”
他跪倒在地呛哭着:“我是通讯员,脚冻伤了上不了山侦查,连长把我丢给了营里的卫生连,然后自己领着大家伙直奔这里来了……连长给我交代任务,叫我在路上一定不能睡,不然就起不来了,可是他自己……”
所有人默然,无法说些什么。
在这个天气下,低温下人感觉不到知觉,动起来还好,一动不动下去,一旦睡着就有可能在睡梦中被冻死。
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下去吧,好好带着五连的番号,重建起来……”
徐青上前把他扶起来。
队伍已经开始下山,战士们的遗体被大家移往山下,准备在附近一个山沟埋葬。
志愿军现在的内部规定,只有团级以上干部的遗体才有资格运回国内。
这不是所谓的特权,而是以现在志愿军的条件,根本无法做到将大量牺牲的战士遗体运回国内,路上的代价只能是牺牲更多的人。
战争在即,这些战士们只能就地掩埋……
“连长,地上挖不动……”
有战士过来报告,指着山沟里的冻土满脸的为难。
从二十七号开始,朝鲜的气温下降保持在零下三十多度,从未升过。
这些十月份还松软的土壤早就冻得像铁板,管你是一锹一镐子,敲下去都是铛铛的脆响,根本掘不动。
徐青看向千里。
他们交换了眼神后,谈子为慢慢走到那位眼睛依旧通红的二营长身边,开口道:“老谢,希望你能理解,天气实在……”
“我明白。”
这位二营长摆摆手,缓缓道,“你们做吧,他们会……理解的。”
“好。”谈子为呼出口气,重重点头:“等战争结束,我一定把大家接回来。”
随后,他收拾心情,招呼七连九连:
“……就地掩埋!”
正在那边面对着冻土无能为力的战士们都面露羞愧,依令将五连战士们的遗体小心拖到路边,放到山沟的隐蔽处,用一些干树枝、雪块和公路附近炮弹坑里面的焦黑泥灰掩盖起来。
他们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徐青上前帮忙,寻找周围的遮掩物,尽力地盖在战士们身上。
他一点一点放着树枝,在这样的天气下,一百多号个志愿军战士在冰霜当中依旧面带微笑,宛如生人。
这场面的冲击,其实是无比震撼的,仿佛他们只是轻轻地睡着了。
徐青多希望他们能突然睁开眼,然后醒过来,一切的悲剧像是没发生那样……
可这……不可能。
这是战场,真正的战场。
大家不敢堆成坟墓状,也不敢将他们身上的遗物标志留下来,只能尽力的将其在山沟里隐藏好,留下地理位置,期待着战后的某一天来接他们回国。
众战士对着这一片山沟默默行注目礼,时间并不长,因为马上他们又要转身离去,踏上新的征途。
今天是一九五零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徐青一边往车队里走,一边打开系统,界面上出现了新提示,他其实早已发现了,只是刚刚一直没有心情打开查看:
【任务
1:参军(已完成)】
【任务
2:杀敌(已完成)】
【任务
3:活着(已完成)】
【检测到附身人物心愿任务全部完成,正在接驳中……】
【接驳成功,有如下世界选项——】
【1、结算奖励,回归现实】
【2、暂不回归,升级系统】
【请选择?】
恍惚之间,徐青这才发现,自己在战场上已经活着超过了三十天。他的任务其实也已经不知不觉的完成了。
选一,他就能回到那个和平的现代社会。
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炮火,他可以安安稳稳考研,工作,然后遇上一个姑娘,幸福地生活,在城市里忙忙碌碌着……
可这,真的是自己现在想要的吗?
徐青扪心自问。
他看着界面几秒钟,久久不语。
然后……慢慢地点下了选项二。
如果说。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对于战争徐青是充满犹豫、彷徨、未知与恐惧,而现在的他短短的三十天内历经了一场场战火,身边的人们一个个流血牺牲……
炮火洗礼下,他已经从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铁血的军人,战士!
没有什么比战争还能锻炼人的。
也没什么比这场立国之战,还能明白什么叫责任的地方了。
他选择留在这里,做更多的事情。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未尽之人的心愿。
嗡……
他在系统界面上做好选择后,很快整个界面四周就有光芒在闪,升级的速度很慢,他看了一会便先关了系统。
前方。
随着这里战况传出去后,七连的电台很快有了新动静,余从戎快速在笔记本上将电文抄写翻译下来,然后摘下耳机赫然抬头:
“我们有新的任务了!”
他把电文递给千里。
电文并不是特别写给七连的,但是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跟七连息息相关:
“闻二十七军已将北极熊团残部剿灭于长津湖上,胜果喜然,其中七连九连战绩突出,当报全军嘉奖……围歼之势不可颓,现命你部携缴获车炮即刻南下机场,相机进占机场四周高地,沿途若有敌兵驻守或南撤,趁敌移动时,视情况寻机歼击!二十九日凌晨,随军多路围攻下碣隅里之美军,务必拂晓之前完成攻击准备,此战上天入地必要吃定陆战一师!——一九五零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宋。”
“宋……这是司令员?”
千里看到内容之后一惊,马上把电文内容简单读给了大家听。
徐青马上明白,这是司令员亲自给他们发的电报,几乎算是对他们全体战士的褒奖!
谈子为那边也收到了类似的电文,他和千里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回到队伍当中,深呼一口气:
“全地都有,准备出发!”
“我们去哪?”
“前方二十公里,下碣隅里——我们……去打美国人的飞机!”
七连出发了,三营也出发了,他们登上了来时美国人“送”的汽车,从朝鲜公路一侧,继续浩浩荡荡的上路。
徐青坐在汽车里,手里捏着冰凉的日记本页纸,给记者拍照留存后,他最后看了两眼,便小心地折叠存放好。
在这稚嫩而又坚定不移的文字里,徐青仿佛看见了一个年轻战士的身影,正咬着笔头,驻着枪身,在不屈不饶地和敌人搏斗。
这样的人,有他一个,有五连百来个,有七连一百五十七个,有九兵团十五万个,更有新中国五万万个……
七连步履匆匆,车队如黑夜中的旋风向前。
背后,长眠的人与苍茫青山同住同在,徐青抱着枪看着渐远的山脉,不禁自问:
当白雪覆盖了这里的碧血,岁月吹散了朝鲜的硝烟……几十年后,世人还会记得死去的他们吗?
答案不可知。
但徐青不会忘记,手里的枪更不会忘记。
在现在,在未来,在部队里,在前方未知的战争中,他都会带着这些人的荣光继续战斗下去。
他看着远方攥紧了枪:
我是战士徐青,战士伍万里,纵然横插朝鲜三千里,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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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途汽车上码了一个多小时,忍不住晕的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