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如此魏征
总算是控制了乌合之众般的情绪,没跟着一群人给魏征磕头啥的,罗云生扭头望去,却见今日的魏征格外的拉风。
年纪大了,不适合骑马,便在车马行租了一头老驴,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袍服,腰间挂着紫金鱼袋,魏征个子不高,面色黝黑,鬓发斑白,但是一双眸子格外的精神。
须臾之间,人群便将魏征团团围住,激动的大声喊叫起来。
“魏公,莫要听那狗日的泾阳县男胡言乱语,那煤石有毒。”
“是啊,魏公,切莫寻短见啊!”
“我等苦一点无所谓的,大唐不能没有您啊!”
“魏公,那煤石用不得啊,女子都是用它以毒攻毒,治月事用的啊!”
罗云生也没有想到,魏征在民间的呼声那么高,竟然隐隐有几分全民偶像的意思。
怪不得这厮今日竟然租了一头驴,为了就是体验一把被人崇拜的感觉啊!
罗云生站在不远处,看着簇拥着“魏公”的那些人,有老有少,竟然还不乏一些年轻的士子、官员,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
妈的,刚才白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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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杜正伦等人也下值回家,恰巧看到了魏征如此拉风的一幕。
见到罗氏的东家罗云生正在旁边儿看热闹,杜正伦引着一个老者过来。
罗云生笑着给老者见礼,对杜正伦笑着说道:“可把魏公给美坏了。”
“可不是嘛。”
杜正伦笑着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魏征每日忙着数落陛下的不是,可没有时间享受这风光,想必早就憋坏了吧。
听说当初魏公在山东,那百姓都是摩肩接踵、街道欢迎的,比这场面热闹多了。”
“魏公还有过这等光景?”
罗云生惊叹道。
“那是,魏公从山东到瓦岗山,从来都是簇拥无数。
反而到了陛下这里,混成了一个人,要不说么,人生在世,为了所谓的理想,就不得不放下很多东西。
比如说,尊严。”
杜正伦说着说着,就联想到自己,情绪不由的也变得沮丧了几分。
旁边儿的老者已经拿着毛笔,在侍从的侍奉下,开始磨墨,也不顾寒风瑟瑟,直接动笔。
罗云生在一旁看着,好端端的大唐风韵,竟然被这老人家玩儿成了素描。
“这位老爷子?”
罗云生奇怪道。
自己虽然年幼,但好歹也是大唐帝国的男爵吧,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开始写生,这老人家什么脾气这是?
“这位是阎家的阎立本,给皇室修宫殿、画画的,”杜正伦有点看不上老阎头,有些嫌弃道:“我约了他好几次,都不给我画。”
二人说话的功夫,那老阎头竟然已经将魏征的轮廓画了一个大概,真的是抽象主义加幻想主义,就见那画板上,一个看着比现在的魏征老十几岁的老家伙,骑着一头瘦驴,正伸出手来去接一位老者的手,眼神里充斥着同情,眼角似乎还有若有若现的泪水。
真要多不写实,就多不写实。
罗云生也猜到了,这是陛下要将此事记录下来,大书特书,劝谏官员多向魏征学习,要为民请命云云。
但是也不至于搞得那么夸张吧?
其实完全不用李世民多此一举,自从魏征在弘文馆说出,老夫愿意替大唐百姓尝试,煤炭是否有毒这句话的时候,魏征就势必会成为永恒。
因为煤炭有毒是共识。
而魏征要做的便是以身犯险去打破共识。
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是会感动天下人的。
罗云生以为,以魏征的风骨,是不会这般做戏的。
谁曾料到,魏征却表情淡然,抚摸着老者的手,轻声道:“老人家,朝廷知道你们的日子苦,陛下知道你们的日子苦,只要本官试过这煤石无毒之后,你们就无酷寒之忧了。
为此,哪怕是丢了本官一条性命也无妨。”
那人激动的嘴唇哆嗦,魏征继续道:“诸位乡亲,诸位士子,你们有时间的,可以来魏府参观,也算是做个见证。”
魏征又与百姓说了许多话,大多数都是朝廷不易,大家多忍耐忍耐,严寒马上就解决了云云。
“诸位,借光。”
魏征眼角的余光见阎立本已经停手,便不再与百姓交谈,重新骑上小毛驴回府。
罗云生看的真真切切,魏征刚回府,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仆人牵着毛驴从后门走出,直奔车马行而去。
“魏相公平素里为了我们百姓便经常顶撞君王,这一次更是连命都舍了。”
“魏相公也是让泾阳县男蒙蔽了,一个毛头小子捣鼓出来的东西能有啥用?”
“关心则乱,为了大唐百姓,相公乱了方寸了。”
百姓久久不肯离去,望着魏府的大门,忍受着寒风,互相不住的交谈着。
“魏大人把戏演的那么夸张,如果我这戏唱不好,陛下会不会砍了我?”
罗云生对杜正伦问道。
魏征与李世民的关系非常奇葩,一方面李世民经常恨魏征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长孙皇后拦着,可能早就把魏征砍了。
另外一方面,李世民有非常欣赏魏征,因为他总是能眼光犀利的找到自己的问题。
若是魏征近几日没说话,李世民绝对不会觉得是自己这个君主进步了,而是想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干了让魏征失望的事情,或者说是不是魏征缺钱了,有烦心事,没心思搭理自己。
单从这一点来看,罗云生觉得魏征真的挺有人格魅力的。
这个当初一直建议李建成杀死李世民的家伙,竟然可以让李世民一直隐忍,甚至重用他。
人家还从谏议大夫做到了正儿八经的宰相,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并非是魏侍中演戏夸张,”杜正伦苦笑道,“而是魏侍中心怀天下百姓,你可能不知道,魏侍中平素在宫中虽然嚣张了些,但是在外面却很低调的。
这种早就以身许国的人,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可以置喙的。”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对罗云生说:“上次,魏征做了错事,陛下派人去训斥他,结果这厮直接来了个不敢奉诏。
陛下把这魏公叫道跟前,带着火气道:魏征,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朕训斥你,你为何不听,莫非你不想做忠臣么?”
罗云生一听就来来劲儿了,也不管在一旁整理画作的阎立本,而是站在杜正伦身边儿,心想这可是正大光明的狗仔,身边儿肯定有很多黑料,就在一旁嘿嘿怪笑道:“就魏征这个牛脾气,他不怼死陛下才怪呢。”
杜正伦在旁不住的苦笑,“还是你了解魏公,魏公直接说,臣希望做陛下的良臣,而不是陛下的忠臣。
以后忠臣二字,陛下切莫再说了。”
“这前后有关系么?”
罗云生不解。
杜正伦道:“别说你觉得有关系么,当时陛下都懵了。
结果魏征这老东西,侃侃而谈,说什么古代尧和舜的臣子稷、契、皋陶,就是良臣;夏的臣子关龙逢,殷纣的臣子比干就是忠臣。
良臣本身享有美名,君主获得光辉的声誉,子孙相传,国运无穷。
忠臣本身遭难被杀,君主落得个昏庸残暴的罪名,国王家灭,只不过取得个空名罢了。
这就是良臣和忠臣的区别。
陛下,您觉得让臣做个良臣好,还是忠臣好?”
“这真他妈的是无礼也要搅三分。”
罗云生不可思议道:“陛下没揍他屁股么?”
“揍他!这大帽子扣过来,陛下气的摔碎了三把椅子,还得赏赐魏征铜钱,事后还要挟我,让我好好写起居注,他要看。
我跟你说,起居注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最近褚遂良挺出挑的,我寻思着向陛下举荐他来干,我是不想做了。”
杜正伦看着敞开的魏府大门,一脸郁闷道。